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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座好房子 [打印本页]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5:18
标题: 一座好房子
我曾经无数次提起我的老家所在地不单只是现在的镇驻地，1953年之前它一直都是民国的县城。

　　在这座旧县城里有李姓和王姓两家地主财富最拔尖。小时候我奶奶给我讲胡同口四爷爷家是大地主。土改哪年，来了许多荷枪实弹的兵，把老王家一家老小五花大绑了推搡到屿头上，讲了几句话喊了几句口号后，就咣咣咣分批次拿枪干倒了十几口子人。轮到枪毙四爷爷和他的侄子时，围观的老百姓也没商量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那时四爷爷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从那以后，四爷爷就带着比他小几岁的侄子，在即不遮风也不避雨的生产队里闲置的大牲口棚里生活。就这样过了十多年，我父母辈的都结婚生子了，才有人给四爷爷保媒。那个时候他得小五十岁了，四奶奶进门，不出意外的是四奶奶不能生养。把侄子当儿子养也一样，老两口都勤快能干，也懂持家之道。七十年代初期侄子在该结婚的年纪也结了婚，那时候还讲究成分，侄媳妇五官怎么说呢？大小脸！听说过没？就是左脸大右脸小，人送外号“撇脸”。别的诸如身高了胖瘦了腿脚了都挺好。

　　婚后侄子先是生了个大胖小子，把老两口高兴的白日黑夜的把他搂着抱着，一口一个宝一口一个蜜。再过两年侄子又生了个丫头，两口子依旧给好好照看着。八十年代，农村家家儿子多的闹分家，一个儿子的都还在一个锅里舀饭。侄子在媳妇的怂恿下也要分家，说为了让村里给划块宅基地，左邻右舍都说其实是嫌弃他叔叔老了地里活干不动了，搅在一起过日子按人头上夫交提留公粮吃亏。

　　那个时候侄子的俩孩子也大了，也不用人照看了，侄子也不让一对儿女吃住在四爷爷家了。侄媳妇每次经过我家门前去四爷爷家吵她男人，喊自己家活还干不完还装亲生的之类话。

　　八十年代中期，四爷爷在家门口捡了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娃，一看这女娃就是个畸形儿，小脸长得像齐天大圣。四奶奶一看说害怕建议把娃再送出去。四爷爷不舍得，说这是一条生命呢！然后就一直养着，取名叫霞。侄子侄媳妇也让扔了，来闹过好多次。又过了两年，又有一个小丫头被爹娘抛弃了给扔到四爷爷家门口，大冬天，北风呼啸的晚上有人敲门，四爷爷出来开门，只看到门口地上小婴孩啼哭。四爷爷给孩子起名也省事，老大升级为大霞，这个小丫头自然就叫小霞了。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5:19
未完待续，篇幅有点长，我自己写着玩，看贴回帖都很累，不必勉强，想看的看不想看的略过即可。

作者: 归晚 时间: 2025-9-12 15:47
那个年代，弃婴常见，一个时代就这么过去了，还真是感慨万千

作者: 湘女妃儿 时间: 2025-9-12 15:47
你看你不写字可惜了

作者: 湘女妃儿 时间: 2025-9-12 15:48

水流云在发表于 2025-9-12 15:19
未完待续，篇幅有点长，我自己写着玩，看贴回帖都很累，不必勉强，想看的看不想看的略过即可。

你负责写我们负责看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6:10
四爷爷侄子两口子是明目张胆的重男轻女，我母亲也重男轻女，她也就背着我给弟弟多一口吃喝，那两口子更狠，闺女读完二年级就把闺女燕子拉回了家，帮他们春种秋收做饭洗碗刷锅，我们都在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周六聚在树底下写作业，经常遇见她，眼神黯淡，弓腰驼背。某个秋日，她坐着马扎低头扒玉米。一个过路人喊了一句：老嫂子，我问个路......

　　四爷爷的侄媳妇正好从门口里走出来听到了，大骂这个过路人眼瞎，说俺燕子还是个小闺女。

　　四爷爷家大霞不光脸目畸形，脑子也不行，腿也不行，走起路来歪着头斜着身子像被风刮过去的一样。外村的人见了都惊呼害怕，我家和她家住的最近，我上学放学她见到我会“啊啊啊”的打招呼。我每次头也不抬，贴着墙根加快脚步离开。有一次，我母亲看到了对我说：你应她一声，她是看到你亲。小霞长得就乖多了，双眼皮大眼睛圆脸，有点像《城南旧事》中英子的扮演者。因为她有个长相怪异的姐姐，我没去过她家找她玩过。

　　有人问我家在镇上哪个位置的时候，身旁总有人抢答：“就是四东大霞家那个胡同里”。那个时候觉得好没面子。觉得更没面子的是四爷爷侄子一家，天上掉下来一个傻妹妹，自己家一双儿女有了一个比他们年龄还小的傻姑。

　　燕子的哥哥学习也不怎么样，调皮捣蛋，在学校里还欺负那个因高考失利来初中代课的年轻女英语老师，初中未毕业便被老师劝退回了家。乌黑瘦小的妹妹背着喷雾器在棉田中劳作，养尊处优的他被父母宝贝着在家里吹着风扇看着电视。

　　燕子先嫁人了，次年哥哥也结了婚，用闺女的彩礼钱给儿子娶媳妇，这算盘打的全村都听见了。

　　燕子嫁人，哥哥结婚。侄媳妇都给四爷爷捎了话，礼到就行了，别去吃席，老的傻的让亲家瞧不起。

　　四爷爷家的房子是我不在家的时候盖起来了，应该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吧？那个时候他已经又瘦又老了，盖房子可是件辛苦事，我父母给我弟弟盖房子的时候正值壮年，还说盖了六间房差点要了半条命。四邻八舍都说这个年龄了受这份罪干啥？又没有儿子，侄子一家白眼狼。

　　又有人揣测，可能四爷爷是想拿房子换老到起不来床的时候，侄子给送碗热水。大霞没活到二十岁就死了，比医生预判的多活了五年。

　　三四年后，小霞出嫁邻村。亲生爹娘也来认过，小霞说没这个必要了吧！小霞仁义孝顺，天天往这边跑。说自己爹娘比别人的爹娘老，她更得多照顾。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6:12

归晚发表于 2025-9-12 15:47
那个年代，弃婴常见，一个时代就这么过去了，还真是感慨万千

现在不弃婴了，直接不生了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6:13

湘女妃儿发表于 2025-9-12 15:48
你负责写我们负责看

妃儿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6:56
　我家院子里的酸石榴还没熟，四爷爷从门口经过，和我父亲说最近嘴里没味，问了句石榴还没熟吧？我父亲说，得八月十五才行，等熟了我去给您送。

　　没几天听邻居说四爷爷不能吃饭了，躺床上了，看情况不太好。

　　我母亲就拿来篮子摘了几个石榴，还买了一兜鸡蛋和我父亲去探望他。

　　四爷爷眼花见进来了一男一女叫了声侄子的小名。我父亲搭了一句：四叔，是我和九她妈。

　　四爷爷走了，是从小带起来的侄孙摔盆打幡，也就是燕子哥哥。

　　四爷爷缠绵病榻的时候，四奶奶身体还健朗，小霞白天来搭把手，晚上四爷爷身边还有老伴嘘寒问暖知冷知热。

　　燕子哥哥结婚后，嫂子心好。小两口过年过节还去看看四奶奶，给四奶奶包个一二百的红包，给她买点零嘴水果。

　　侄子侄媳妇总说自己年龄也不小了，谁管谁啊。

　　四爷爷走了六七年吧，四奶奶生了点气，农村双女户还有个低保照顾被人举报给撸了，因为四奶奶在银行名下存款超过了五万块钱，又有人说不是自己生的闺女也能叫双女户？

　　四奶奶病病殃殃了一两年，小霞还得上班还得照顾自己的孩子，于是就去找四奶奶侄子商量轮流照顾，一进门小霞喊了句哥、嫂后，就说了自己一个月请假不能超过15天，超过了另15天白干，请一个月假又不允许。

　　四爷爷侄子刚要张嘴，被侄媳妇踢了一下腿。侄媳妇说我和你哥也是眼看七十多岁的人了，我们也浑身病。你八零后你年轻......

　　邻居们都说没有跟四爷爷侄媳妇那腿脚轻快的，整天东家子进西家子出的闲聊天。

　　不久，燕子哥哥竟然在自家屋顶意外坠亡了，比四奶奶走的还早。当年的八月十五，燕嫂去看四奶奶。四奶奶问她：咋你自己来了？家旺咋没来？

　　燕嫂丢下一句厂里让他出远门干活了后，就快步走出了屋。

　　小霞无奈搬来了婆婆和老公协助自己伺候四奶奶，直到四奶奶去世。

　　四奶奶的丧事是左邻右舍帮着小霞完成的，他们养大的侄子和侄媳妇自从唯一的儿子过世后，也真的泄了气不中用了，每日里长吁短叹，有时来我家对着我母亲哭天抹泪，我家弟弟迷信胆小，总担心她会带来晦气，也不给她好脸色。

作者: 花若叶 时间: 2025-9-12 17:12
这是真事吧，显然很多人和事都在脑子里记着呢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7:28
四奶奶走后，院门上经常挂着锁。第一年，小霞还经常上门来收拾打扫，也来我家找我母亲坐坐，说她爹娘活着的时候爱干净。别看她年龄没我和弟弟大，她按辈分称呼我母亲嫂子。我没正经喊一声姑，喊不出来。

　　她和我母亲聊起工作也丢了，现在干小吃车呢，还得自己交养老保险。

　　有一天我和母亲从四爷爷家门前经过问：这房子是谁的了？

　　我母亲说，早时小霞说这房子她要给长生哥（四爷爷侄子），让他再传给家旺，她一个闺女不争娘家的房子。现在不知道给谁了，她婆婆公公断不了的来院子里种菜收菜。长生媳妇看见小霞来也是骂骂咧咧追着问小霞，这房子姓啥？

　　母亲又说：那侄子也是，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人家养了他小，他还不感恩戴德的回报，生不养死不葬，光想享受叔叔的东西，哪有这样的理？！

　　房子依旧空着，有人想租，有人想买，因为位置好，因为农村好多年不批自建房了，来看房的人都说它确实是一座好房子。

作者: 水流云在 时间: 2025-9-12 17:28

花若叶发表于 2025-9-12 17:12
这是真事吧，显然很多人和事都在脑子里记着呢

真的

作者: 花若叶 时间: 2025-9-12 18:06

水流云在发表于 2025-9-12 17:28
真的

我就说，虚构得哪有写这么快，还有这么多人，我看得都有点晕，必须是真事才能这么快融会贯通。想想，乡下人穷，有时为了生活，也很势力，但总有好人家，有不好的人家，不知道该归咎于时代，还是苛责个人，可能两者都有吧。

作者: 左手之方向 时间: 2025-9-12 18:18
阿九故事会
^_^^_^^_^

作者: 花若叶 时间: 2025-9-12 18:22

左手之方向发表于 2025-9-12 18:18
阿九故事会
^_^^_^^_^

说说你的故事

作者: 杀手 时间: 2025-9-12 18:37
出身富裕不是罪
老爷子夫妇俩也算心善
侄孙早亡是是其父母积不下福气吧
小霞人真不错，善良

作者: 左手之方向 时间: 2025-9-12 20:03

花若叶发表于 2025-9-12 18:22
说说你的故事

我空了就叨叨几句
^_^^_^^_^

作者: 鱼小溅 时间: 2025-9-12 20:13
好看，人这一辈子
四爷爷和四奶奶算有福了，应该是和小霞有注定的缘分。

作者: 李熙 时间: 2025-9-12 21:50
小霞是个好女子，应该得到好报。

作者: 大美丽 时间: 2025-9-12 23:06
一字一句看完了，阿九文笔果然了得，写得真好！

你是哪里人啊，感觉很有西北文风，路遥陈忠实都是这样的，文字自然简朴，娓娓大气，引人入境，非常喜欢！会写多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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