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名草原上走了许多日,风霜雨露都经历了一些。脚上似乎要长茧了,心上的茧却不知是厚是薄。每当夕阳西下时,影子拖得老长,便想起倾杯小镇来,想起我与美人约定的烤羊腿。
只要羊腿烤的好,没有娘子不醉倒。
金刀旋处油花溅,玉指撕时肉屑飘。
快意何须赴琼宴,舒怀伸手锅中捞。
劝君莫笑饕餮客,我自擎杯对月遥。
小镇并不大,石板路弯弯曲曲,像是醉汉蹒跚的足迹。镇口立着一棵老槐树,树下常有三两闲人,或蹲或坐,吸着旱烟,扯着闲话。我每每经过,他们便住了口,只用眼睛送我,直到我拐进小巷,才又嗡嗡起来。
倾杯酒馆就在巷子深处,招牌已经褪了色,只隐约可见"倾杯"二字。老板娘是个美妇,酿酒的手艺是祖传的,一杯下肚,先是甜,继而苦,末了竟又回甘,使人不觉一杯又一杯。
"酒不是好东西,"老板娘常对我说,"可人活着,总得有点不是好东西的东西吧。"
我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流浪在异乡的夜里,独对孤灯,忽然明白了三分。酒馆里的灯火,照着一众酒客的脸,红的、白的、青的,都浮着一层油光。他们或高声谈笑,或低头独饮,或拍案叫骂,或垂泪自伤。美人端着杯子,偶尔插一两句话,眼睛却时时扫过全场,仿佛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
如今我离了那镇子,才觉出那里的好来。流浪的日子,人如飘萍,无根无蒂。白日里行走尚可,一到夜间,孤寂便如潮水般涌来。我想念那酒馆里的喧闹,想念美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甚至想念那些醉汉的胡言乱语。
人真是奇怪,在时不觉,去后思之。老板娘大约还在为酒客斟着闷倒驴,酒客们照旧来了又去,只是少了一个我,于他们并无分别。
路还长,我终将继续走下去。但倾杯小镇的那杯酒,一直让我割舍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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