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韩澍手里捏着几张薄薄的纸。其中一份是我应聘时递交的材料。上面有我的身份证复印件,清清楚楚的正面免冠照,明明白白的姓甚名谁。
暮春我去不思蜀报到,刚好韩澍约着人去了萨尔斯堡玩。我在介绍人的朋友圈看到他拍的米拉贝尔宫,后又转道去了布达佩斯的纽约咖啡馆。
没人得以从他那儿求证我跟他关系匪浅这事儿的真伪。
也没有人告诉他,在不思蜀有这么一号人物,仗着他的势,混的风生水起,逍遥快活。喝最好的酒,耍最尖的滑。
我起先还有些谨慎,随着日子长下来,韩澍也鲜少在不思蜀露面,我便以为这个漏洞已然躲过了安检,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却不料,漏洞被捅穿的这么快,这么透。
韩澍对着我的身份证蹙眉打量了我一眼。像是在比较究竟是身份证上的大头照难看还是在派出所熬了大半夜的蓬头鬼更丑。
一脸嫌弃。
他嗤了一声。说,乔生给你批了三天假。叫你回家好好歇着,别想些有的没的。
我问他,小男生呢?
韩澍看了下周琦,周琦说已经送回家了。然后打开后车门,让我上车。韩澍和刘讼棍在车旁又聊了两句,握手分开后也开了车门坐上来。
周琦在驾驶室返头问他去哪。韩澍不耐烦地说,问她。周琦就问我住哪儿。我告诉他我在金石街的大概位置。
周琦说那正好,街口金岛饭店的早茶还不错。现在过去时间刚刚好。
韩澍掀了眼皮说,先送她回去洗洗。
我悄悄地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又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好离韩澍远一些,免得熏死他。
酒保的制服我换洗的不勤。不思蜀浑浊的气味藏在布料的经纬深处,时间久了,分不清哪个来自古柯碱,哪个来自胭脂腻,同时被泼洒到的酒精醇化。本来混在不思蜀无边的酒色财气里都还不易察觉。但今天偏偏又添了一道明晃晃的汗馊。
我说我其实可以自己在楼下的馆子店吃个包子馒头。
韩澍说闭嘴。
我就不得不悄悄按下车窗,打开一丝缝,在自己的汗酸里贴着车门自求多福。
在我下车时,我又努力挣扎了一次。指着路边的馆子店说,要不我给你们买两杯豆浆。再加俩茶叶蛋。
韩澍抬手看了下表,说,给你二十分钟。刷牙洗脸洗头洗澡不要化妆不要喷香水找件干净能见人的衣服过来吃饭!
我砰地关了车门冲上二楼。迅速地扒掉制服,含着牙刷打开热水冲凉。手忙脚乱差点把洗脸膏当牙膏使。
冲了个行军澡后,从衣柜里踅摸了踅摸,翻出一件自认得体能见人的黑色长裙往身上一套,对着镜子比齐了肩线腰线,匆匆忙忙地吹了吹头发,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冲下楼。
顾不上礼貌,我连车门都没敲,直接打开就钻进后座。砰地关了车门,扯下安全带卡好。一捏拳,得意地看向韩澍。怎么样?超时否?
韩澍被关门声惊醒。一脸懵地看向我。愣怔了半秒,才抬手看了看时间。
我自己约莫着估了估,头发长吹干稍微耽误点时间。但全程绝对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内。
周琦噗地笑了一下。韩澍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座,说,开你的车!
大约十分钟后我们在金岛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韩澍漫不经心地看窗外远处的湖景,周琦跟服务生点单。
我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韩澍的侧脸,开始了一天的吾日三省吾身的第一省。
他说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
凭啥?
因为长的好看,我就得这么听他摆弄?
贱不贱?
真是好看啊!
算了!不跟活体原随云计较。
想通之后我显著地快活起来。毕竟此时全身清爽,吃食丰富且美味,冷气十足中看湖光山色,对面有人颜如玉。要不是韩澍开口,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梅若望是你什么人?
他问。
我被雪梨汁噎了一口。
放下调羹,我端正好坐姿。
是我大伯。
韩澍静默了片刻。
警告我,离沈乔生远点。识趣的话,自己走人。
我看他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有的商量,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乔生打去。
很快那边就接通。我按了外放,只听见乔生带着点睡意含混着嗓子问,呆呆,老七带你去吃早饭了没有?
我盯着韩澍,说,刚吃完。马上就要卸磨了。
乔生嗯了一声。追问道。什么?
我没接话。默不作声盯住韩澍。
韩澍也冷冷地盯着我。
周琦打了个圆场,对着手机说,点了一个石磨豆花。你的好徒弟很喜欢。
乔生轻笑出声。又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闲闲地给我们仨沏了茶,我自饮了一口。对韩澍说,你放心。我在这儿呆不了多久。没准哪天高兴了就走人的。碍不着你们谁。
韩澍说,你这种撒谎成性的人!说出的话谁信。
我笑了下。抓了抓头发,总有人信!
韩澍知道我指的是谁。一时被我的厚颜无耻给气到了。半天才讥讽出声。
你是怎么好意思叫自己呆呆的?扮猪吃老虎这套玩的挺溜哈!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张脸。说。没文化了不是?
槑是梅的异型字。
叫自己呆呆有什么问题?
韩澍无言以对。
我抬手招了招,指着周琦跟服务员说,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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