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许之墨QN 于 2025-6-6 21:03 编辑
西湖的雨又落了。
我撑着那柄青竹伞立在断桥上,伞骨上还凝着你指尖的温度。记得初遇时你说,这伞面青得像初春的柳烟,可我瞧着,分明是你眸中化不开的碧波。桥边桃花谢了又开,游人换了几茬,唯有我掌纹里的药香,还藏着你衣袖间的风。情之一字,本就是断桥残雪化不开的执念,而我,甘做这执念里不醒的舟。
昨夜翻检医书,书页间滑落一片鳞纹。你曾笑着说,这是千年修行时蜕下的鳞片,若有一日我想你了,便拿出来瞧瞧。如今月光漫过纸页,那鳞片竟泛着温润的白光,像极了你在端午雄黄酒后破碎的幻影。窗台上的艾草已晒了三季,檐角铜铃摇晃着二十八轮圆月,我数过每一味药材的脉络,却数不清思念在骨血里缠了多少匝。你是我掌纹里走散的流年,亦是我眸中化不开的春山。
今日去药铺时,见檐下燕巢又添了新泥。卖糖粥的婆婆说,燕子每年都会回到旧巢,就像有情人终会重逢。我攥紧袖口的玉佩——那是你送我的定情之物,雕着双生的并蒂莲——忽然就想起你撑伞站在荷花池边的模样,衣袂翻飞似要乘风而去,却偏偏在我眼底落了根。药罐里的水沸了又凉,凉了又沸,正如我胸腔里这颗心,为你烫过千回,也为你冷过万遍,却始终在岁月深处,候着你踏浪归来的足音。人间烟火皆是药引,而你,是我不肯服下的那味断肠散。
夜深时独坐在廊下,看银河漫过雷峰塔顶。法海的金钵镇得住妖邪,却镇不住人心。我摩挲着你留的发簪,那上面还缠着几根银白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或许世人都道人妖殊途,可他们怎知,你为我雨中撑伞的模样,比天上的仙子更像凡人;你为我煎药时吹散热气的侧脸,比画里的菩萨更具慈悲。雷峰塔下的每一块砖石,都刻着我写给你的情书,待有朝一日春风化尽冰雪,这些字迹定会开出并蒂莲,引你循着花香,回到我身旁。你看这漫天星子,哪一颗不是我为你攒下的思念,待你归来时,正好织就一场永不落幕的良夜。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我忽然摸到案头的医书里夹着片枫叶。那是去年秋日你陪我游山时所拾,叶脉间还凝着你指尖的香。原来时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我们的故事酿成了药香与墨香交织的蜜。我知道你仍在某处,在某个我触及不到却感应得到的角落,用千年修行对抗天道的枷锁。而我,便在此间守着这一爿药铺,守着满室药材的枯荣,守着西湖水的涨落,等一个“总有一天”。或许等待本身就是修行,是我用凡胎肉体,向天地赊来的、与你共赴白首的契约。你看那西湖的莲,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就像我心底的执念,枯了又荣,荣了又枯,却永远朝着有你的方向生长。
天将明时,我往药罐里添了几味安神的茯苓。水汽氤氲中,仿佛又看见你提着裙摆向我跑来,发间沾着清晨的露水,眼尾含着三分未化的笑意。原来真正的等待从不是煎熬,而是将每一个朝暮都酿成重逢的伏笔。我收拾好药箱,推开临街的木门,晨光里忽然飘来一缕似曾相识的香——不是药香,不是墨香,而是你独有的、混着松烟与月光的气息。西湖的雾正在散去,远处的青山露出黛色的轮廓,而我知道,在某个转角,在某片云下,你正踩着初升的朝阳,向我走来。情若精诚,金石为开,这人间纵有万般苦,终不敌你眼角一弯春风。总有一天,你会穿过千年光阴,执我之手,共赴人间烟火,再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