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听雨
雨滴敲窗,我从梦中惊醒。因一场雨,即使早醒亦欢喜。
久旱逢甘露,使我想起故乡,想起童年,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热爱的土地,想起她见麦苗蔫巴的叹息,想起她见玉米苗枯黄惆怅的目光。 想起也是一场姗姗来迟的雨,曾点亮她黯淡的双眼,止住她的叹息与惆怅。
她望着窗外的雨,从淋漓到滂沱,眼里盛放着欣喜的光芒,轻轻摇着怀里的婴孩,又轻轻拍。她轻声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巧儿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仿佛在唱一首催眠曲,唱得怀里的孩子睡了,唱得父亲抿着嘴角笑……房檐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在提前唱起丰收的欢歌。她低眉含笑,雨下得更大了。
我曾经在炎阳下背过麦。猛烈的阳光灼红我娇嫩的小脸儿,小麦压弯我不够坚实的脊背。我负重趔趄前行,脚步缓慢且沉重。心里咒骂割不完的麦田,同时对母亲声声怨,怎么舍得让八岁的孩子背麦呢?
矮小又瘦弱的母亲,将更多更沉的麦背身上。烈烈的阳光炙烤着她,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麦叶麦穂划过她的脸颊,划痕处有血微微渗出……她回头看身后几欲罢工的我,竟是满脸灿烂的笑容,母亲笑得很好看!她的笑里藏着无尽的爱,爱脚下肥沃的土地,爱金灿灿的麦穗,爱背麦没叫苦的小孩,爱湛蓝天空下属于她的整个世界。
我曾经在秋天收过玉米。四周密密匝匝不见人,头顶的阳光很刺眼,这样的玉米地却不令人窒息。我抬头望见成熟的玉米,踮起脚尖伸出手臂就够到了。掰下来仔细观察,穗穗沉实,粒粒饱满,诱人的模样惊艳农人的眼。我在玉米地里细细听,前面是母亲掰落玉米咔嚓声,后面是父亲的廉刀割杆的唰唰声,都是农人奏响的旋律,美妙而动听。
走过一株株玉米秆,我看见田垄的尽头是母亲。她正席地而坐,用手抹去额头的汗水,灌几口塑料壶里晒得滚热的水,嘴角眉梢都是笑。回首看见手握镰刀的父亲,已把田地割成一片空旷,他站在午后的阳光里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们眼里蓄满明亮的光,把温柔给了懂事的我,把深情给了脚下的土地。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年迈的母亲,无力耕耘她的土地,定也为一场久违的雨而欣喜。隔窗听雨的我,仿佛回到久别的故乡,回到年轻的母亲身旁,看她因一场雨而欣喜,听屋檐下麻雀叽叽喳喳唱丰收的欢歌,听母一遍遍喃喃自语:“老天爷饿不起一只瞎家巧儿呀!”听小麦拔节的声音,听镰刀唰唰收割的脆响,听母亲对土地的眷眷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