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仿季羡林
近日常与友人闲茶闲坐,论及数十年来世风之变,尤以男子风气为甚。愚不揣浅陋,试以平生所见,略述一二。
忆昔建国之初,男子多以蓝布衫为尚,人人怀中揣一本红宝书。那时节,工人阶级最是光荣,炼钢工人额间汗珠,农民兄弟掌中老茧,俱是时代最美的勋章。吾尝见青年学子争往北大荒,皮肤晒得黢黑,手上磨出血泡,反而笑得开怀。彼时之男子气概,重在"一根扁担能挑山"的气力,重在"革命理想高于天"的赤诚。王铁人跳进泥浆池的身影,雷锋同志补了又补的袜子,确乎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精气神。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景象渐异。先是粤广之地青年烫起卷发,手提录音机招摇过市,京中老辈人看得直摇头。不过十年光景,西装革履反倒成了体面人的标配。金钱二字,从前羞于启齿,而今却成了衡量男子成败的准绳。吾在某次座谈会上,亲见一位教授指着年轻商人的真皮公文包叹道:"如今连知识都要论斤称两地卖了。"此话虽戏谑,却也道出世态之变。
最有趣的是男子身上那些零碎物件。从前别一支钢笔就是文化人,现今手表、皮带、打火机都要讲求牌子。某次在友谊商店,见两个年轻人对着一只打火机议论半晌,愚凑近一看,不过是寻常铁壳镶了金边,价签上的数字却骇人。想起当年在干校时,老教授们共用一支火柴点烟的光景,真真是换了人间。
近来市井间又见新气象。有年轻父母推着婴车漫步,男子挽起袖子喂奶换尿布,做得自然得很。这等情景,在三十年前断不可想象。又有青年男子不以挣钱为唯一要务,有的辞去高薪职位做志愿者,有的在家钻研厨艺照料老小。这种新男性文化,看似与传统相悖,实则暗合古人"修身齐家"之道,不过换了新颜面罢了。
婚姻大事更是天翻地覆。从前组织上写个介绍信,两个同志把铺盖卷搬到一处就是成家。现今不仅要讲房子车子,还要说什么"感觉"。吾家保姆的儿子相亲十八次未成,姑娘们都嫌他开的不过是辆桑塔纳。老妻笑说:"幸亏咱们结婚早,若是搁在当下,你这书呆子怕要打光棍。"
然则凡事皆有两面。现今男子固然比前辈活得精细,却也添了许多烦恼。昨日有个博士生来诉苦,说未婚妻要求婚房必须临湖,他熬夜写论文落下的腰疾,反倒无人问津。愚劝他:"《诗经》里说'德音莫违,及尔同死',何曾说过'及尔同湖'?"年轻人苦笑道:"先生,如今不时兴这个了。新男性既要会赚钱,又要懂体贴,还要讲情趣,实在比考状元还难哩。"
闲来翻看旧照片,忽觉时光流转之奇妙。祖父那辈人留长辫穿马褂,父亲那辈人穿中山装别钢笔,到孙辈这里已是西装名表与围裙奶瓶并存。每个时代的男子,都在努力活成时代认可的模样。而今所谓新男性文化,说到底不过是让男子活得更像个人——既能在外奋斗,也能在家温情;既可为事业拼搏,也懂得生活本真。
人生在世,不过是在时代浪潮里学游泳罢了。新旧之间,未必就是孰优孰劣,不过是各适其时而已。正如园中草木,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也。(deepse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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