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紫陌纤尘 于 2012-3-20 11:44 编辑
春事了【非花文学论坛来稿】 姐姐养的拉布拉多犬病了,她甚惊慌的打电话跟我说狗狗得了瘟疫,得了癌症,我诧异:瘟疫?癌症?这是两个让人闻之色变的词语,却被她双双拿来用了,看来狗狗真的病的不轻。想起前段时间她还兴高采烈的跟我谈论她新买的这只狗,让我给狗狗取名字,还有要求,说要淑女有气质的,我忍不住笑,却也绞尽脑汁帮她想名字,虽然最后我取的名字很不得她意,还是依照他男朋友的意愿叫了多多,却不成想不过一月光景,多多就病入膏肓了,实在让人有些潸然。 然,这癌症对于我来说却是个有回忆有故事的词。但首先还是的说,这实在不是个好词,凡是与这个词沾了边的,总少不得一番苦痛悲伤。 就如同去年初春。 满山的报春花堪堪绽放,爷爷便走了,而罪魁祸首,就是癌症。 姐姐是医院的护士,爷爷便是在姐姐所在的医院走的。姐姐说在临走的前几晚,爷爷神智已经很是不清楚,半夜会忽然起床蹒跚着下楼,却全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干嘛,还依旧固执的要下楼。直到姐姐劝慰一番,才肯乖乖上床睡觉,这样的爷爷,实在与孩童无异,甚不懂事,却很是可怜。 这样的爷爷,我不曾见过。 我再见他时,已是在他的葬礼上。 葬礼是在老家办的,循的也是老家的古礼。爷爷奶奶六个儿子,除去自小夭折的老二,我从未见过的二伯,五个儿子皆已成家立业,人丁兴旺。 却无一人,注意到葬礼上始终泪眼婆娑的奶奶。 奶奶无甚知识,只一心一意守着爷爷和五个儿子。在我看来,爷爷和奶奶时常争吵,生活习惯上也是南辕北辙,能共同生活那么多年,只不过是对于婚姻的承诺和对于家庭的责任罢了,毕竟是那样旧式的婚姻。却从来没想过,即使是这样的两个人,也是有感情的。而且这样的感情,并不比任何一对夫妻来的少,甚至更纯粹,更厚重。 葬礼的纸钱,奶奶跟着众人一张张用模具印出来,我正好坐在她身边,便正好看见了她的眼泪,她的眼已不甚清明,连带着泪水也似浑浊了,不停的划过她被岁月无情摧残过的脸。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偏偏就是那偶尔溢出嘴角的抽泣声,最是让人揪心,旁人劝慰,她只是摇头表示自己无事,稍微收敛一下泪水,下一秒,便是再也忍不住的决堤而出。 奶奶便缩在沙发的一角,无甚言语,只一边默默印着纸钱,一边偷偷流眼泪,我忽然发现,所有劝慰的言语在那一刻都变得好无力,我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此时竟毫无用处。只是酸涩着眼看着奶奶,心中似乎终于明白了奶奶对于爷爷的感情,那是一种不需要任何华丽的辞藻来修饰的最纯粹的依靠和相守。偶尔的拌嘴,对于不善言辞的奶奶的来说,也许正是一种乐趣。 我默然,心中似乎忽然了悟了什么。 爷爷出殡时,奶奶便再也忍不住了,因为前来主持葬礼的那道士说我与爷爷的八字犯冲,我便没有跟随出殡的队伍一起。 祖屋的大宅建在半山腰,呈一字型排开,之前是相通的,后来几个叔叔伯伯分了家,也就各自砌起了围墙,奶奶就呆在自个儿的屋子里,背对着门,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抓着被角,哭得泣不成声,喇叭吹吹打打已经随着送殡的队伍渐行渐远,奶奶许是以为屋里没人,不再压抑,任凭哭声发泄,我站在屋门口,看着她不停颤抖的背,忽地哭了。 爷爷给与我的记忆是极少的,反倒是奶奶与我相对亲近一些,却也远不如其他几个姐妹与奶奶来的亲厚。因为爸爸是入赘到了我们村里,我自小便不是在老家长大的,只是寒暑假偶尔跟着爸爸回去,随着几个姐妹上山放牛、拾菌子,采山花,吃野果,也是极为快乐的记忆。那时候我们几个姐妹每次进山放牛,一去便是一天,奶奶会围着灶台为我们做些易携带又不会坏的吃食,填肚子的,解馋的,总是很多。那时候很快乐,奶奶话不多,高兴时会抱着我们几个姐妹亲吻我们的脸颊,那时年纪尚小,总觉得奶奶很用力,会疼,还有些抗拒,等到大了,就极少回老家了,到了外地上学工作,与奶奶更是几年不曾见面,见了面便甚觉生疏。 只是这次,我第一次直面奶奶的悲伤,会觉得心疼和感伤。我忽然也如奶奶一般嘴拙,说不出话来,只是走上前去轻轻摩挲她的背,口中来来去去不过几个字:“奶奶别哭了……” 葬礼之后,奶奶住到了四叔家,偶尔会通通电话,问问她的身体情况,她只是说很好。知道过年回到家,刚回到县城,便遇见姐姐和奶奶刚从医院回来,从姐姐的口中,我才知道奶奶自爷爷的葬礼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日日到医院输液,只是在电话中从不曾提及。 我回头看奶奶,猝然发现她似乎白发更多了,眼睛也没了神采,人也木讷许多,笑容也不复当年爽朗。 当晚住在四叔家,总能听见隔壁奶奶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那样孱弱的身体,早已不复当年围着灶台为我们做饭,使劲抱着我们亲吻的健康了。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年暑假回老家的一件事。 那天起个大早兴致勃勃的跟着姐妹们进山去拾菌子,树林里雾气很大,露水湿衣,半路上我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回家后才发现是过敏了,周身起了好多的红疹,痒的受不了,奶奶说是山里的雾气带着毒,那时我被吓哭了,奶奶柔声劝慰,并打了大盆的盐水来为我擦身,折腾了大半夜,红疹也好些,也不觉那么氧了。那晚之后,奶奶就不再同意我跟她们一起进山去拾菌子了。任凭我怎么哭闹都不许,为此我还怨过奶奶,现在想想,还想骂自己不懂事。 我是在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睡去的,第二天起身上厕所,奶奶已经起来了,房门开着,奶奶端了小板凳坐在房中,面对着那张好多年历史的双人床发呆,偶尔抬手抹一下眼睛……我不知道奶奶是不是在哭,我却不忍心再看,匆匆去上了厕所,在回到床上去睡不着了,脑子里都是奶奶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双人床发呆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酸涩难耐,原来过了那么久,奶奶还是不能忘怀,或许,永远也不能忘怀吧,也许,奶奶是觉得孤单了…… 单位很早上班,我回来时四叔家院子外面的豆苗已经长得老高,青色的豆荚几近成熟。我忽然想起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应该也开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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