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米幸福 于 2012-2-15 11:44 编辑
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雪,落在了惊蛰过后,给了正要脱胎换骨的春天一个始料未及。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满心欢喜地跑向母亲的怀抱,却在中途绊了个跤。
雪下着,很镇静的,时紧时缓的,像无声坠落的棉朵。这和冬天的雪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呀。我望着窗外,精心擦拭着心爱的鱼竿——以这场雪为背景,我的春钓即将拉开序幕。
雪停的那一刻,我已装点行囊,开始了料峭春寒中的第一次跋涉。
毕竟没有了寒冬时的霸气,马路上的雪瞬间消融,洗过了的路面清新湿润,在阳光下升腾着白色的水汽,梦一样随着微风的脚步慢慢地斜飞。
我走得很远。不但远离了城市,也远离了村庄和公路,没有人烟,没有烦扰,那僻静的一湾水塘,是我独处的人间仙境。还有那远处的山,每走一次,我都觉得离它更近了。
我早已料到,在这个季节,水是冻不住的,尽管仍有积雪,但在春天的怀抱中,在阳光温存的注视里,雪如同浸水的海绵,勉强守护着最后的防线。远处,雪仍然无处不在,却已无法掩盖大地的原色,如一块巨大的褐色地毯上盛开着朵朵洁白的云彩。
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选择远投竿、串钩和红虫饵,将鱼钩抛向40米以外的水域,随着鱼线划出的一条长长的抛物弧后,我清晰地听到了铅坠垂直落水的声音,如同一个跳水运动员做出了一个漂亮的、没有溅起任何水花的入水动作。收紧鱼线,夹上响铃,然后是等待。
等待中的我不是寂寞的。眼前的一泓春水,如同涤尘荡垢的心灵药液。微微的风,把水面吹起皱褶,如鳞片,如眼纹,如苍老的树干的皮层,如一张揉皱又平铺开的画布。在柔风和暖阳的交互作用下,眼前出现星星点点的波光,越往远处,光点越多、越密,呈三角形向远处延伸。如金斑,如玉片,如萤光,如钻石放射出的璀璨的辉芒。接近彼岸时,光点连成一片,已是散落一地的碎银了。
等待中的我不是孤单的。喜鹊喳喳地唱着,在我的头顶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从一个遥远飞向另一个遥远;山坡上偶尔会传来野鸡咕咕的叫声,它们早已感受出雪与雪的不同,这样的日子已难掩它们春情萌动;虫儿睁开惺忪的睡眼,扑动着久疏“战”阵的翅膀,跌跌撞撞地在眼前乱舞;一只橙色的、翅膀上带着醒目眼斑的蝴蝶,发现自己起得太早了,找不到同伴,闻不到花香,犹犹豫豫地,不知飞向哪个方向。
在这样的等待中,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正在消融中的暖雪,分解了,融化了,消失了。
悄然于世外的一次远行,真的能排解局促一室的苦闷吗?真的能消除拥挤人群中的疲惫吗?真的能释放喧闹声嚣中的无奈吗?
雪后的天地之间,依然是秃颓的枝干,裸露的土石,枯黄的衰草,寂寞的山野……
我也不得不再次回到那喧闹拥挤的都市。一场春雪过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然而,这一切真的还是原来吗?
远方啊远方,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远方,麦苗开始返青,绿色直逼你的双眼;柳条像刚刚发育的少女,舒展着轻柔妩媚的腰身;客居南方的雀鸟,早已望眼欲穿,随时准备返回北方的故乡;茫茫旷野尽头,春山如黛,正在酝酿着如潮的情绪。几乎所有的根系,所有在春天里伸出的触角,都在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渗透和湿润,它们把这种滋养,转化成自身的血液,传输到躯体、发梢以及脉络所能到达的每一个地方,蓄势待发。
我还要往前走的,带着我的鱼竿。有殷勤的喜鹊在前面探路,翅膀驮着辽阔的湛蓝。我能感觉得到,远方的山离我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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