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十年灵风 于 2012-3-17 09:23 编辑
一直喜欢杜拉斯的《情人》,喜欢它营造出来的悲怆绝望的基调,喜欢它极端而又惨痛的、富有魔力的语言。
《情人》的开头提到她容颜那一段,是这样写的:在我的生命中,青春过早消逝。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繁花似锦的年花早就枯萎凋零。…………那些在我十七岁回法国时认识我的人,在两年以后,即我十九岁时重新见到我时都感到惊奇。后来我终于保留下了那副新的面孔。它曾经是我的面孔。当然它还会衰老下去,不过其速度毕竟要比原先缓慢一些。我现在有一副面容衰老、布满枯深皱纹的面孔。可它却不象某些容貌清秀的面孔那样骤然沉陷下去,它依旧保留着原来的轮廓,只不过质地被毁坏罢了。我有一张被毁坏的脸庞。我还能跟你说些什么呢?我那时才十五岁半。
可以是简单的一段描述,用一个完整句子就可以表达清楚的事实,杜拉斯却把它破碎、拆散,重新组合出来的语句承载着她悲凉落寞的情绪,回忆和想象充满文字的空隙,并向过去无界限的延伸,让久远的故事从幽暗的时光隧道里走出来。历经情海,已经七十岁的她从这里开篇,挖掘出早年殖民地家族创业失败的灰暗背景,对母亲对哥哥的挚爱和挚恨,青春期的狂乱与躁动,将身体以妓女卖淫方式出卖的、十五岁半女孩的焦灼迷乱的复杂心理,以及与中国情人那一段绝望无助的性爱,无法言说的孤独感。整部作品语境悲怆深沉,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苍凉的激情。
她写《情人》,是一种回顾和忏悔性质的释放性写作,那时,她的亲人都已经谢世,她本人也年已古稀,这使她的回望更加彻底。回顾母亲的死,她是这样写的:如今,母亲和我那两个哥哥全都死去了。对于我的记忆来说也是一样,同样是回忆不起什么。现在我再也不喜欢他们。现在我的脑中再也没有留下当年母亲皮肤的芬芳气味,我的眼睛也失去了她那双眼睛的颜色。我再也记不起她的音容,除了由于劳累有时她在晚上发出的一些温柔的声音。至于笑声,我再也没有听过。没有笑声,没有喊叫。
这样的叙述,抹去了一切铅华,没有绚丽的披挂,听完她述说的家族的故事以后,能毫不容情的直抵人的内心。《情人》里面,没有高大的主人公形象,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没有传统道德的感染力,但你只要开始读它,它就能抓住你不放,用她那独特的语言征服你,让你体味到那一份无可化解的激情和哀伤。杜拉斯是一个冷静的述说着,平静淡泊的述说中,让你回味无穷,也让你疼痛入骨。
我在思量,刻意模仿她那苍凉的、绝望的长句式并不能拔高自己,杜拉斯的内心世界神秘而深远,她的作品风格魅力、独特的语言魔力来自于灵魂。她最后的情人,一个比她小四十岁的小伙子跟她在一起多年,高兴时,她给他买意大利名牌服饰,带着他出门炫耀,跟他说:扬,你跟我一起走吧。不高兴时,对他说:我的东西你一点也得不到,别痴心想要什么了。她把他当奴隶似的使唤,让他开车,洗碗,打字,这个小伙,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打出了杜拉斯晚年所有的手稿,在杜拉斯死后写了十万字的回忆,那貌似意识流的写法中,夹杂着刻意模仿的杜拉斯式的句式,却没有杜拉斯的深邃。只有那个唯一的灵魂才能产生出杜拉斯式的语言,而灵魂是模仿不了的。
这是一个典型的感性而多重性格的法国女人,她一生的每一段时间,都在寻找创作的灵感和激情,寻找非道德状态下的可以给她以生活和写作激情的男人,大量的露水情缘源源不断的为她提供着灵感和素材,不可能的爱情和对爱情的追求,是她笔下的主题,她所有作品里都有自己风流韵事的影子。
我并没有对杜拉斯不敬,相反,一直是深爱着这位濬智、沧桑、真实、一生不快活却从未被击垮的坚强女人,她的坚强还表现在敢于剖析自己,不惧怕写出真实的自己,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是通过她的文字爱上的这个女人,是由衷的喜爱而不是崇拜,在我的心目中,她有形的文字和无形的灵魂一样,都能够得到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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