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方伊索 于 2016-7-10 23:46 编辑
狂人小考
狂人,是中国古来有之的一种人格传统,一种文化现象。
“狂人”,就是拒绝社会同化的理想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他们都是桀骜不驯的文化人,换言之,就是“文人无行”之极端“无行”者。在中国历史上,屈原已初具狂态,此后是竹林七贤、陶渊明、李白、李贽、徐渭、扬州八怪、归庄等人。
桀骜不驯只是狂人们行为的表相,他们本质的狂放在于思想的叛逆,在于与传统价值观的对抗。上文提到的“吴中四客”之一的明末思想家李贽就以其反封建正统思想著称,他提出不能以孔子的是非标准为唯一准绳,揭露了道学家满口仁义道德掩盖下的谋利欲,终以“惑世诬民”罪名入狱;李白鄙夷世俗,蔑视(却又狂热追逐)权贵,不屑作个四书五经的酸蛀虫参与科考。
中国自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始,修身、齐家、治国都以儒家思想为正统,引导着社会的价值取向。因此,狂人们与儒术的对抗注定是没有群众基础的,他们除了坚守自己的操守和志趣外,当然也追求认同感,但统治者却不能容忍异己,祢衡见杀于魏氏,嵇康见杀于司马氏,都说明一点:与主流思想的斗争,毁灭或投降才是狂人们的选择,此外没有别的出路,他们永远是官场排斥的对象。陶渊明不为“五斗”折腰归隐田园,给人以自我放弃官场的假象,其实是被抛弃的无奈“走为上”,晚年靠乞讨度日;李白初到长安,频访达官终不为用,甚是落魄,“官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杜甫),只好到酒肆寻醉,干些斗鸡赛马的玩意,供职翰林不久就卷入李磷事件流放夜郎,晚年如何终老尚无从考,“醉酒捞月”只是民间附会的美丽传说;屈原虽然生活在汉朝前,儒家思想尚未占统治地位,但他也一样没有好下场,他有空有远大抱负,无奈“艾草太盛椒兰少”,屡次的谪贬流放消磨了他的锐气,终于“一跃冲向万里涛”……毁灭,是上述狂人的共有下场,至于投降的代表则是郑板桥,“难得糊涂”的哀叹正是他的降幡。
追究狂人的心理,是追求自由的境界,意欲挣脱一切世俗礼法的束缚和纠缠。老庄是崇尚自由的鼻祖,他们鼓吹“出世”“无为”,一切听之任之,视自己为水,迎合和顺应外界的变化来获取自由;狂人却以自我为中心,不顾一切法礼与秩序,我行我素,敢于践踏主流社会认为神圣的东西:王道、官爵、道德……用反常规的行为与社会对抗,也算是积极的入世行为。他们放任,他们狂傲,他们甚至不于乎后果与影响,他们是没有群众基础的孤军奋战,所以他们溃不成军。狂人群体存在的意义经过浓缩只可以概括为四个字:审美价值。表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他们创造了精神文明:诗词字画,人们由喜爱诗画而迁爱其本人,但不是欣赏他们的行为;
其二,狂人的人格形式有一种灼人的光彩,它剔除了一切伪饰,展现真实的光华四溢的至美的“人”,它像火把一般照着纷纷扰扰的世俗,让我们知道自己是活得怎么样的庸碌和卑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