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遮（第十一章） [复制链接]

禹鼎侯

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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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铁剑峰顶

　　宁啸天推开窗子，却见对面屋顶上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年约六旬，长须飘动，端坐在屋顶瓦楞上，手上执一根长笛。另一个胖和尚大大剌剌的站着，肩扛一把又宽又厚的戒刀，还有一个女人一身白衣，立于风中，如玉兰一般娇俏艳丽。宁啸天目光扫处，院内一个书生手摇纸扇，摇头晃脑，兀自吟着什么。
　　宁啸天抱拳道：“恕宁某眼拙，未知几位英雄是何方高人？”那胖和尚呵呵笑道道：“宁大侠正人君子，不知道我们四个人的字号却也正常。我们哥儿几个可是早就听过你宁大侠的大名呢。宁大侠，和尚我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今天来是抢一个人的，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虽然知道你宁大侠武功高强，和尚我也要试一试！”便一跃而起，横起戒刀，直扑过来。
　　那大哥叫道：“和尚，不可莽撞！”但和尚哪里肯听，戒刀直劈，宁啸天见这一刀势道雄浑，不便力撄，便始终守住门户，只守不攻。和尚十招拿宁啸天不下，心中大急，手中刀法更甚。二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手脚极难伸展开来。忽然宁啸天一指弹向和尚的刀背，和尚只觉手心一麻，不由大叫道：“好功夫！”转头喝道：“臭书生，还不帮忙？”
　　庾文良道：“以多打少，不是君子所为！”和尚骂道：“你奶奶的，君你的大头鬼，和尚我是出家人，不是君……哎哟！”却是被宁啸天长剑挂到腰上，鲜血飞迸。
　　庾文良见和尚手上，一惊，道：“大和尚，你没事么？”口中喃喃道：“我这是为了救义兄，不算是以多欺少。”话声未毕，飞身而上，手执一支判官笔，挥毫而出。宁啸天偏身一晃，掠出屋外，与二人斗作一处。
　　那大哥见二人与宁啸天相斗，和尚戒刀攻守兼备，刀刀具雷霆之势，却被宁啸天徒手化解。书生庾文良判官笔变化无方，已是炉火纯青，却也难递到宁啸天身前，不由心头骇然。便向那女人道：“九娘，快去帮忙。”那女人道：“是。”便凌空一点，掣出一节长鞭，飘然挥出。韩芙蓉见势危急，忙飞身迎上，道：“哪里去？”二人战在一处。韩芙蓉长剑飘飘，尽出天玄精妙，九娘鞭影翻飞，身法精奇无比，二人一交手，便斗得难解难分。
　　那大哥长袖一抖，长笛疾点，罩向宁啸天身上诸处大穴，宁啸天一惊，长剑出手，“叮、叮、叮”几声脆响，堪堪避开这一笛之威，不由暗叹此人武功之高。只听那大哥道：“和尚，快去抢人，这里交给我。”和尚应了一声，飞身直扑屋内。
　　宁啸天大急，千万不可令阿姝落入这些人之手，但这二人死死将自己缠住，脱身不得。情急之下，一掌向那大哥击去，那大哥见这一掌威猛无比，不敢小视，聚气一掌迎上，“轰”的一声，宁啸天只觉体内真气一浊，内息翻涌得厉害。却见那大哥急急退了数步，双手青筋爆出，抖动不止。宁啸天不敢停留，忙飞身向和尚扑去，忽觉左肩受了一记重手，却是庾文良趁机偷袭得手。宁啸天无暇反击，忍痛挥剑，直刺和尚，此时和尚刚到窗前，见宁啸天攻来，忙挥刀迎上。宁啸天凌空一掌击出，掌力至处，和尚鲜血喷洒，如断了线的鹞子般落了下去。
　　庾文良忙飞身将和尚接住，这时，韩芙蓉与九娘仍斗得正烈。九娘鞭法繁复，但韩芙蓉长剑纵横，已然占了上风。宁啸天先前与那大哥对了一掌，后又反受了庾文良的重手，加之掌击胖和尚，实已极尽生平之所能，此时体内真气滞涩，欲帮韩芙蓉已是有心无力。
　　却见那大哥眉心一皱，面目狰狞，看情形，已是受了内伤。那大哥权衡利弊，道：“老四，照顾好和尚。九娘，咱们走！”九娘见和尚身受重伤，知道耽搁不得，便撤出战团，四人纵身掠起，片刻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韩芙蓉飞身回来，见宁啸天脸色苍白，不由问：“宁大哥，你怎么了？”宁啸天身形晃了两晃，一迹血丝顺着嘴角流出。宁啸天道：“芙妹，去看看阿姝。”韩芙蓉应着，进屋一看，不由脸色顿白。偌大的屋子，只有那张写满“阿”、“姝”的纸在夜风的撕扯下哗哗的响，哪里还有阿姝的身影？
　　韩芙蓉叫道：“宁大哥，阿姝……阿姝不见啦！”宁啸天回头一看，仿佛心头被人打了一记重拳，蓦感心头一紧，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韩芙蓉忙过来扶住宁啸天，惊道：“宁大哥，你受伤啦？”宁啸天道：“我……我没事，找阿姝要紧。”欲迈开步，但双脚如何也不听使唤，宁啸天一急，便晕了过去。
　　韩芙蓉将宁啸天扶上床，度入真气，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取出天玄门妙药“七星返魂丹”给宁啸天服下。韩芙蓉累了一夜，也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韩芙蓉到药铺买了些活血补气的药物，煎好了喂宁啸天服下，同时一边继续度入真气。这般五六日之后，宁啸天伤势好转，二人便一起出去寻找阿姝，但长安茫茫，又哪里寻找得到？
　　这日，二人正在客栈内，忽然一个人送来一封信，道：“宁大侠，宁夫人，我家主人听说两位大侠路过长安宝地，甚是欢喜，恰逢后天是我家主人的六十寿宴，故此邀请宁大侠和宁夫人赏脸光临。”宁啸天问道：“你家主人是谁？”那人道：“小人是铁剑峰鲁掌门的家奴，便是我家掌门的生日。”宁啸天与韩芙蓉对视一眼，均想：铁剑峰一行，看来是无可避免了。宁啸天便向那人道：“你回去告诉鲁掌门，在下一定会到。”那人便回去了。
　　那人走后，宁啸天叹道：“鲁掌门的生日竟引来这么多人前来拜寿，倒真是稀奇了。”韩芙蓉道：“怕还是咱们夫妇两个名气太大吧？”宁啸天苦笑一声，道：“江湖纷争几时休，倘若我宁啸天此去能令天下英雄从此罢斗，我便是死了，夫复何求？”
　　铁剑峰在长安以东百里处，山势奇陡，如剑削一般，直插云霄，故而得名。铁剑峰在江湖上名声不大，但历代掌门凭借天险，众派倒也奈何他不得，况且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门派，也没有人愿意与之结梁子，是以铁剑峰虽历百余年，却也声势不衰。
　　宁韩二人次日即离开客栈，乘马行了半日，已到铁剑峰下。二人在山脚客馆歇了一夜，第二日便上山而去。二人行了一段，却见一条笔直的石级小道直通峰顶，少说也有万余阶，二人只好弃了马，徒步上山。山道每过一里便有一个凉亭，以供路人歇息，如此鬼斧神工，不可说不是天险。
　　二人行了两个多时辰，刚到山顶，已有一人迎了出来，那人道：“宁大侠，掌门人已在苍龙岭等候，特命弟子前来引路。”宁啸天道：“有劳。”便随那人而去。
　　那人当前引路，穿过一片树林，道路七弯八拐，韩芙蓉虽暗暗留心，但不一会也转得迷糊了，正大叫上当，却见前方豁然开朗，路到一块旷地却中途截断，中间是一处宽达五六丈的深渊，与那头只有几根铁索相连，深渊之下云雾涛涛，深不见底。铁索在空中一晃一晃，隐没在云涛之中。
　　二人对视一眼，均想如此绝妙之处，难怪铁剑峰虽在江湖上声名不显，却百余年来兀自不衰。宁啸天正欲问那引路人如何过去，一回头，却哪里还有人？二人大惊，面临五六丈深渊，身后道路错综复杂，当真进退不得。韩芙蓉虽有机变，却也是无计可施，只冷笑道：“这就是铁剑峰的待客之道么？”
　　宁啸天向前一步，高声道：“天玄双绝前来给铁剑先生拜寿！”这一声由内力发出，周遭方圆十余里都遥遥可闻。隐隐间，听得对面一阵喧闹，不一会，却见两个灰衣人放下一个巨大吊篓，顺着那铁链缓缓过来。
　　吊篓到尽头时，其中一人道：“宁大侠，你们上吊篓，小人拉你们过来。”宁啸天正欲上去，韩芙蓉却道：“且慢。”宁啸天问道：“怎么？”韩芙蓉沉声道：“前方局势不明，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万一……万一我们在深渊中途对方突然砍断铁索，我们可是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宁啸天沉默一会，朗然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便无退却之理。况且，他们引我们到此，绝不会没有图谋，只是害我们性命这么简单。”便当先进入吊篓，韩芙蓉迟疑了一下，一想不错，也进去了。
　　有顷，吊篓缓缓向前移动，二人低头望着深谷之下云涛雾绕，不知深有几许，心中竟没来由的一颤。却见两壁光滑如刀削，实不知是人工凿成，还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此绝地险境，便算你武功再高，也无法与上天抗衡。韩芙蓉紧扣剑柄，一伺有不测，立马施展轻功冲上去，宁啸天却始终目光如一，不知想些什么。
　　忽只听“哐”的一声，吊篓已到尽头，宁韩二人便起身上去。二人刚到峰顶，俨然已是人山人海，数千豪杰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兀自喧闹不已。宁啸天斜眼瞟去，却见这地方方圆十几丈，靠北边有一处石壁只耸天际，石壁上，有三个暗色猩红大字：苍龙岭。西边却是一排精舍，阁顶峥嵘，此刻舍中已挤满了人。
　　在北边石壁前，已有许多门派首脑人物落座。铁剑峰掌门鲁颜宗坐在正中，今日是鲁颜宗六十大寿，虽然在江湖上名气不大，但今日既是他做东道主，各派还是给足了他面子。
　　鲁颜宗左手边却是少林寺三位悟字辈高僧，悟明，悟法，悟通。身后还有十几个觉字辈小僧合手而立。少林寺自达摩祖师悟道创派以来，虽不过百余年，锋头却甚健，大有统领天下群伦之势，其时已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传言，在江湖中大有声名。
　　宁啸天向鲁颜宗抱拳道：“铁剑先生六十大寿，宁某事出仓促，空手而来，还望乞谅。”鲁颜宗起身还礼道：“不敢。宁大侠肯给老朽这分薄面，老朽甚感荣光。”这鲁颜宗年逾六十，头发花白，一身宽袍大袖迎风而动，确有一派宗主的气度。宁啸天目光一转，道：“悟明方丈，晚辈有礼了。”说罢，双手合十，深深一揖。
　　悟明是少林寺有道高僧，一身武艺深不可测，武林上众人都对他礼敬有加，当下悟明起身道：“阿弥陀佛，宁施主不必客气。”便又回身坐下。宁啸天正欲与其他人见礼，忽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道：“宁大侠，晚辈有一事请教。”宁啸天回头，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身后不远处，那少年全身白衣，稚气未脱，左手执一把长剑，正看着宁啸天。
　　宁啸天笑道：“这位小兄弟有甚事不妨说来，宁某但可帮得上忙的，定尽力而为，就算宁某不济，在场众多豪杰也会为你主持公道。”群雄俱都点头。那少年道：“多谢。晚辈马云初，金雁门马鸣是我爹。”
　　众人俱“咦”了一声，金雁门马鸣是山东一带的豪杰，一身“铁布衫”、“金钟罩”等横练功夫独步武林，七年前马鸣在黄河之畔遇见魔宫护教圣使中的“铁面龙王”凌川逝，双方大战，马鸣杀死魔宫二十几名下属，两名舵主，终力竭而死，金雁门也因此遭受灭顶之灾，七年来无音讯，江湖中人只道已是被魔宫灭门，不料今日又冒出个马云初来。
　　马云初叹了一口气，道：“想必在坐的各位前辈都知道，我金雁门七年前遭魔宫屠戮，无一幸免，晚辈本来也该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可幸老天有眼，当时我不到十岁，便藏在家中一个柜子里，方才躲过一劫。”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又气又恨，纷纷骂个不停，直把魔宫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马云初接道：“不错！魔宫中人个个该杀，我马云初与他们誓不两立!”众人一听，纷纷起哄，道：“对！与魔宫誓不两立！”
　　宁啸天听得“魔宫中人个个该杀”心中不由打了个突：“青鸾也算是魔宫中人，难道她也该杀么？”不由凝眉紧锁。群雄呼喝声越来越响，一场给鲁颜宗拜寿的宴会立马变成了讨伐魔宫的誓师大会。
　　马云初问道：“宁大侠，你说我金雁门的大仇该不该报？”宁啸天道：“魔宫胡作非为，除魔卫道本是武林中人分内之事。”马云初大叫一声：“好！”又转身向群雄道：“各位前辈，晚辈无日不想杀光魔教，手刃仇人，奈何年齿有限，武功不行，不是那些妖魔的对手，在座的各位有几位没有受过魔宫的欺凌？有哪一派没有弟兄死在魔宫手下的？我们何不一起杀上麒麟山，踏平逍遥宫？”众人一致大叫好。马云初又道：“宁大侠，你以为如何？”
　　宁啸天沉吟片刻，道：“魔宫为祸江湖几百年，教中高手不计其数，倘若咱们只凭一时血气，只怕到不得麒麟山，便已功败垂成。我劝马兄弟还是不要意气用事为好。”这几句话由内力传出，场中数千豪杰，无不听得清楚清楚楚。马云初恨恨的道：“我中原万千豪杰，难道还怕了他魔宫不成？宁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云初这几句话，立马使宁啸天成为了众矢之的，众派呼喝声更响，只听有人道：“这不是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么？”又有人道：“魔宫再狠，我们难道又是怕死之辈？”“宁大侠何时便相助魔宫了？”……
　　忽听得悟明一声“阿弥陀佛”，犹似天空炸个响雷，众人只觉耳边一震，有些内力较弱的早已抵受不住，铁剑峰立时安静下来。悟明这一声用上了外家“狮吼功”，其内力之雄浑，已是难以想象。只听悟明起身道：“宁施主，老衲说话,不知你肯不肯听。”
　　宁啸天道：“大师请讲。”悟明年过七旬，眉须皆白，慈眉善目，向众人道：“老衲就问宁施主一句话，魔宫圣女青鸾，宁施主是否已经寻到？”
　　悟明问得这般直接，倒让群雄预料不到，均一言不发，看宁啸天如何作答。韩芙蓉在一旁扯宁啸天，摇头示意他不可实说。宁啸天看了韩芙蓉一眼，却啸然道：“不错，青鸾姑娘我确已于半年前寻得，不过……只不过她跌下悬崖，已然死了。”
　　群雄一阵轰动，马云初道：“这话如何能以服众？宁大侠，你莫不是想包庇魔宫妖女？马云初虽然不济，却最瞧不起道貌岸然的反复小人！”这句话分明是冲着宁啸天而来。宁啸天道：“宁某所说，句句事实，又何必骗你们？”
　　马云初道：“宁大侠执意袒护魔宫不肯交人，马云初只好不敬了，敢向宁大侠讨教几招。”众人俱是一惊，宁啸天成名已久，而马云初乳臭未干，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哪里有资格向宁啸天叫战？便算是马鸣亲自到了，恐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吧。宁啸天生性随和，从来不以身份论人，当下抱拳道：“久闻金雁门横练功夫了得，宁某无福得见，讨教什么的，却是从何说起？”寥寥几句，便将马云初奉为金雁门的传人，众人听来，均想：“宁啸天大名享誉武林，看来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马云初脸上一红，喝道：“啰里啰嗦那么多干什么？”长剑一摆，犹如一条银光，忽灵忽闪，众人看得一惊，金雁门从来以横练功夫为主，绝无这般轻巧灵动的剑法，众人一时看得痴了，竟忘了叫好。宁啸天虽颇恼这马云初目无尊卑，但见这剑法颇有门道，也起了赏识之心，拔出剑来与之拆解，一时剑光霍霍，马云初剑光扑闪，隐隐有名家风范，众人一时看得惊诧不已。
　　韩芙蓉在一旁道：“金雁门何时成为剑宗学府了？”马云初喝道：“要你管！”剑上青光闪闪，招招都是杀招，好在宁啸天不欲伤人，否则岂容他在手下走过十招？群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面为马云初担心，万一激怒了宁啸天，马云初定然无幸，一面又暗自惭愧，如此拼命打法，早已不合江湖规矩。
　　斗得四十余招时，马云初大汗淋漓，手中杀招更甚，宁啸天本是给足他金雁门面子，不欲他输得太难看，这时也有些恼怒，正拟制住马云初。忽听得悟明朗声道：“奔雷剑郝大当家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忽听得人从中一阵大笑，一个黑衣人跃上台来，这人年近五十，长发披肩，右手齐肩而断，那人笑道：“方丈大师目光如炬，郝劲松佩服。”
　　原来悟明观二人动手，见这少年剑法颇似二十年前驰骋江淮的奔雷剑法，又听这马云初一介少年，说出的话俨然如大人一般，绝不是他自己能够说得出来的，背后定然有人指使，不由起疑，故而有此一问。
　　奔雷剑郝劲松，本为江淮一带剑中翘楚，“奔雷七剑”名震江湖，二十年前在牧州大战魔宫护教圣使“血手法王”刘兴龙与“锁喉神枪”罗郢，双方大战三百余合，后不敌断了一条手臂，从此绝迹江湖，今日突然出现，叫人如何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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