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7-16 17:55 编辑
天寒水枯,湖岸硬得跟石头一般,鸠首拙脑地朝着水底倾斜。 雕梁画栋的危楼看似簇新,其实不过是一团灰色的气,碰一下就散了。巴丘、洞庭,连同水中那抹淡淡的山影,全是死的、朽的。一千年前的风吹得天穹像顶棚上糊着的旧麻纸,嘶啦啦地响。 我左一脚右一脚地在水边走着,感觉着深深的孤独。 以三楚之大,才俊之众,居然没一个晓得世界已非常理可喻。兀自张着各自一张大嘴各说各的。 东家在三十里外的城陵矶他家院里朝我喊: 秦五你还记得范仲淹吧。 我说听过这名字,只不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东家道,为答谢范爷亲撰的《岳阳楼记》,郡守滕大人已在那楼上备下酒筵。你赶紧下湖办几尾新上的刀鱼,务必把范爷哄来咱家…… 我问,东家与范爷可有什么交情? 他说,只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还不够吗。 我说东家你莫非脑瓜子教门夹了,范爷之“忧”,乃“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忧”。以你老人家祖坟风水,十辈子也摸不着那门槛。至于“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亦不是指你家门外的那口涝池,乃是范爷、滕爷才有资格入住的郡太守府。 东家说这他不管,你是我十五吊一年雇下的长工,又念过几天义塾,总比我这睁眼瞎土财主强吧,赶紧的想办法去。 我当然有办法。譬如效法那荷蓧丈人摇一叶扁舟去撞范爷的官船。官家问起,说一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小范老子”,必教他刮目相看。 思量间人已进到楼里,前后左右皆是筵席。白花花的米饭,白花花的馒头,白花花的素面,客人们舞着筷子,夹的、嚼的都是白的。 及至我寻到个位子坐下时席已撤了。前后左右坐着的尽是些蟒服纱帽的人,拥着挤着,喘着粗气。 灯光再亮时各位爷已在主席台一字儿坐定。面光灯、侧光灯交汇的地方坐着个戴眼镜的胖子。他穿着身浅灰条纹的西服,亮晃晃的秃顶,头发朝后梳着,低着头看讲话稿。 从座次看,这位西服眼镜的胖子理应就是范大人本尊。主持会议的大胖子想必就是东道主滕子京大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