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滴下的水珠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圆点,我数着这些圆点,等第五十三滴落下时,终于收到了面试通知。二十二楼合租房的阳台上,晾了一周的衣服依然带着潮气,摸上去像某种深海生物的皮肤。 毕业证墨迹未干,我便挤进了这南方的熔炉。地铁早高峰是个奇观——人们像沙丁鱼般排列整齐,却又各自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我的西装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像第二层羞耻的皮。 夏天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那天我正举着手机导航寻找某栋写字楼,突然天就黑了。雨水顺着高楼外墙倾泻而下,我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看着外卖骑手们披着雨衣在积水里穿行,电动车轮溅起的水花在霓虹灯下闪着奇异的光。 南方的蟑螂会飞。第一次见到时,我差点打翻了泡面。城中村的出租屋里,霉斑在墙角蔓延,像一幅抽象画。隔壁情侣的争吵声、楼上小孩的跑跳声、楼下大排档的炒菜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混合成独特的都市白噪音。 台风登陆那天,整个城市都在颤抖。我蜷缩在出租屋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手机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钱够用吗?"我想起银行卡里三位数的余额,回复:"够的,公司还发了防暑降温费。"实际上,我的衬衫已经连续穿了三天,因为晾不干。 办公室里永远过冷的空调和室外蒸笼般的街道形成魔幻的温差。我每天在这冰火两重天之间穿梭,感冒成了家常便饭。本地同事们的聊天内容从学区房到海岛度假,我安静地听着,像在观摩另一个维度的生活。 最怕的是同学群里的消息。谁进了投行,谁买了婚房,谁出国深造。我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发现手指甲边缘长了倒刺,这是以前在北方从未有过的。 便利店的热柜前,我犹豫了三分钟,最终拿了最便宜的饭团。收银员是个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姑娘,她扫条形码时,我看到她指甲油剥落的手指——原来在这座城市里,不完美的不仅是我。 雨季来临,我的皮鞋开始发霉。某天加班到凌晨,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积水倒映着霓虹灯,像打翻的调色盘。我突然想起毕业典礼上校长说的话:"未来充满无限可能。"现在我知道了,这"可能"包括可能交不起下季度房租,可能永远挤不上早高峰的地铁,可能在这潮湿的空气里慢慢忘记干燥的感觉。 但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霾照在共享单车的车把上,我依然会用力蹬车,冲向那个可能根本不会录用我的面试。因为在这南方都市里,能给我这样没背景的外地人体面的工作机会和职业发展通道。连汗水都是向上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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