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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榕树下 (散文)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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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讲座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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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24 09: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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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我一直稳定地扮演着观众的角色,有时也上台,比如唱歌、朗诵,属于合唱队、献词队里的几十分之一。台下大概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群依稀相似的男女生,统一穿着嫌长的校服,涂上鲜艳的腮红,昂着头,发出整齐划一的叫喊。私下里,我总盼着能单独在台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愿望不是没实现过。譬如讲故事。我小学、初中三次参赛,先后讲过成语故事《狐假虎威》《画蛇添足》,课本故事《一袋干粮》,名次在第一到第五之间浮动。这成绩按说应当让我满足,然而并没有。故事是先有文本在那里的,一字一句更改不得,我再如何声情并茂,终究只是化平面为立体,用我的肉身成就了十分钟左右的3D表演。
  初二下学期听别人讲座,陡然明白自己期待的是什么。拿着薄薄的提纲,一讲一两个小时,纵横自在,舌灿莲花,谁敢分心看谁的眼睛,加上含意明显的咳嗽,含意不明的微笑,直到对方羞愧地低下头去,真是再好玩不过了。
  那次讲座人多,放在学校的大食堂。四个年级的学生乌压压坐着,临时搭起来的台上,是教务处特地从某辅导机构邀来的嘉宾,讲题《勿以善小而不为》。因他讲得并不精彩,食堂里隔宿菜的饭香又太馥郁,给我留下了一个好多年无法克服的后遗症:听讲座想吃东西,另一种意义上的如饥似渴。
  往后的岁月里,大学、单位、社会,听过大大小小的无数讲座,我令(他)人费解的每次随身带着零食。
  好的讲座是真好,不仅给我收获,还能给我愉快、感动、震动。差讲座就使人关心到很多不相干的东西:老师的发型;椅子的颜色;桌上的划痕;窗外的光线不对劲,仿佛要变天……
  慑于座上客的威仪,或座后领导的目光,这类讲座再平淡你也不能遁走,间或借着“接电话”“去洗手间”出去一下,频率也不便过于夸张,这时智能手机就成了最伟大的发明。它让你告别了在纸上无聊地画圈,告别了一手撑着额头作思考状打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盹(个别人打呼被抓获,只能说咎由自取)。如今有手机,那就方便得很。不管讲得好不好,老师的涵养是在那里摆着的,你只要不明目张胆使他难堪,他当然会用睁只眼闭只眼来投桃报李。理论上说,我在手机上戳过来划过去,可能是工作紧急,刻不容缓;可能是亲友有事,急待援手;更可能是痴心地启用录音功能,嫌两个小时的课不够听,还要回家反刍,温故而知新。总之,玩手机无罪。
  谙熟了以上套路,掌握了听众心理学,我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上台讲座的机会。润州区文化馆张书记、曾馆长请我去讲小品创作。我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临讲课前一天晚上突然紧张起来。不是期待经年,一朝得偿所愿了吗?怎么又患上讲前恐惧症了,简直岂有此理。我跟母亲要了她以前的讲课提纲,仔细研究,再把自己那粗疏不成系统的提纲里,少数亮点添加上去,连哪里渲染深沉,哪里穿插笑话都一一标注,忙到半夜,方才忐忑入睡。
  第二天的讲座来了二十多人,我起先正眼不敢朝人看,讲着讲着,体会到准备充分的好处,有一种叫自信的东西在身体里探头探脑。我又瞧了瞧提纲,很扎实详细,足够撑到下课,那就是我的保障,我的底气。既然如此,何惧之有?我试抬头与他们眼光相接,粗略一扫,看到的是友善、信任、纯真,没碰到挑剔、冰冷、嘲弄,心中又安定了几分。说到后半程,已经可以心平气静、娓娓道来。首次讲座开了个挺不错的头。
  如此几次,渐渐摆脱对提纲的依赖,只大略有一个起承转合在那里,却不必巨细无遗写满几大张纸,一年后,我的提纲已经缩减为一页、半页A4纸,内容全在心里。此外还养成了一些“陶氏习惯”:一定要坐着讲,一定要喝开水,一定要有话筒——最好是手持,桌子不要太高,桌上也无需电脑,反正我从来不做PPT。对新生事物的无感,反过来倒逼着我提高讲课质量;别人会放照片、视频,我纯靠“干讲”,要怎样保证听众不疲倦,是门大学问,我也真费心钻研过好一阵。照本宣科肯定不行,纯讲理论也不行,适当地加入一些小玩笑,加入些社会热点,加入些即兴提问,有时还会像演讲那样加入些高浓度的情感表达,最重要还是本身论点独特鲜明,语言流丽晓畅。这探索的过程跟以前学卡拉OK一样,有种愉悦的艰辛。
  不是镇江人多半不知道,此地的少儿故事大赛已然连续举办了三十七届,全国罕见。每年的故事改稿会上,我要作辅导,对收上来的作品逐一点评,提出意见和建议。这其实是不叫讲座的讲座,所耗精力甚大,反过来说,也很能锻炼人。你讲着讲着,也许作者或虔诚或不服气地发出询问、反问,考验的是你的临场反应。几届辅导后,自己感到口才、机变又有加强,运用到讲座上,也就更加进退自如。
  大约是2017年吧,我们单位开办老年艺术大学,我负责带文学班。这回不是一两个小时,而是整整一学期的课。给老年文学爱好者上课,和在中小学讲课截然不同,以他们的年龄还愿花费时间精力,每周一次地坐在教室,那是发自肺腑地热爱。因此课堂纪律不是问题,也不用那么正经八百,师生间多了几分轻松,也允许我“离经叛道”发表自己的观点——横竖又不考试,我说我想说的,他们拿他们愿拿的。我把一学期的课打散了,变成了十几堂讲座,课与课之间几乎没有联系,但每一场相对独立的课程却要知识点密集,有强烈的感染力,并且雅俗共赏。经验多了,语言表达越来越顺畅,讲到华彩之处,学生还没来得及笑或叹,我自己先一步感到深深的满足与快乐。话筒左手换到右手,停下喝水的时候也有,激动时站起来走到学生中间的时候也有。我知道我没有敷衍他们,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我的诚意,眼神交流时,我边讲边想到《金锁记》里形容的“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
  此后我不仅在单位、局系统内讲,也到各家读书会(有些叫“悦读会”,这名字颇为可喜)去讲;不仅就着工作范围内的戏剧、故事类讲,也辐射到我内心更为偏爱的小说、散文领域;不仅在本市开讲座,也受邀到宜兴、盐城等地讲课。我把我所知的切切实实、生动有趣地普及给受众,而他们敞开心怀、欣然接受,这令我确信找到了写作以外,另一条实现自我价值的路径。某天在望山书局讲余斌《张爱玲传》,时间较长,中场休息,有听众提出合影,另一个面熟的听众给我点了咖啡;结束后又有一人郑重地送了花。主持人笑着打趣道:“陶老师崇拜者好多啊!”我望着他们,觉得可爱,又觉得感激。
  也并非每次都这么圆满。一次在大学讲金庸,一问,同学们没一个看过原著,大半连电视剧也没看过。再问,何止金庸,热门的当代网络小说都摇头三不知,业余时间估计除了打游戏,就是刷抖音,最勤奋的顶多读读公众号。他们来听这场讲座,全为了挣几个学分。一如我所料,不管调动多少技巧,他们都像古墓派的传人,矜持得不苟言笑。提问,不答;抛梗,不接;拣些有趣的情节说吧,他们也毫无兴趣。终于,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他们默默掏出了智能手机。理论上说,他们在手机上戳过来划过去,可能是学业繁重,心难两用;可能是朋友有事,急待援手;更可能是痴心地启用录音功能,嫌两个小时的金庸赏析不够听,还要回家反刍,温故而知新。当年我怎么应付讲座老师,现在他们如法炮制,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另一次不是气氛漠然,而是过度热烈。是和我徒弟一起到小学讲《四大名著为何以“红楼”为首》。低年级的孩子哪里坐得住,何况还有五百人之众。只见甲踢一踢乙,乙捣一捣甲,小动作五彩缤纷。为了把他们过分的活力集中引导至主题中来,我启发式地问他们逛不逛B站,孩子们答得震耳欲聋:“逛——”我问他们有没有看过恶搞视频“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林黛玉与伏地魔”,全场刹时笑到沸腾,根本没心思听我讲别的。师父本已把控失当,徒儿还要火上浇油。我徒弟接连抛了几个《西游记》的小段子。这下男生女生彻底放飞,叫的,笑的,跺脚的,甚而整排推来搡去的,“室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各班级平时素有权威的班主任们也弹压不住。当着他们的面,我不好批评责备;当着我们的面,他们也不便喊出跑到唇边的心声:“想造反呐!”
  过了两天,新闻报道出来,照片上但见我讲得投入,众同学听得入神,只因没有现场音效,孩子们的鼓掌与笑容竟衬得讲座似乎一片祥和。我只得自我安慰:起码帮单位完成了好几百人的“高质量服务人次”。
  生活中的挑战常常排着队来。不久就接到通知,说我讲座颇出了些小名,叫我上慕课。翻译过来就是对着镜头录像,拿到网上播放。我想这有何难,才吃过小学生的苦,现场不带观众,反而利于发挥。结果大出意料,我对着机器,拿着讲过数十次的提纲,卡壳了!那一瞬间手足冰冷,双颊滚烫,脑中空空,缓过神来才发觉心跳得奇快,我不得不提出休息几分钟。我深呼吸、喝水,重温提纲,想了想,又请录制老师把提词器打开。上面的内容与提纲一样,但可以免得我频频低头看纸张,更重要的是提词器长得像黑白电视屏幕,我盯着它,想象面前是一位喜爱我的老听众,视线避开与镜头的直接碰撞,便有了个“第三方”作为视线落点。我走回原位,坐下开讲,凭他调光变色,推进拉远,我自岿然不动,只朝着我的提词器朋友侃侃而谈。这么过了十分钟,找回了平时的状态,再过了十来分钟,竟讲出了些从前上课也没挖掘出的提纲外的新角度。余光一瞥,录像团队之一的女老师甚至随着我讲的内容不时点头。慕课这一关,有惊无险,终算是过了。我若是有茨威格的生花妙笔,非得把这情绪的大起大落一波三折写个中篇心理小说不可。课程上网,《中长篇小说写作技巧》《红楼梦赏析》《小品小戏创作》点击和反馈相当不俗。我那毫无同情心的损友小田评价:“可见人还是要逼一逼的。”
  “老年艺术大学”的文学课因故停了。最后一节课上,有同学送了我一个小冬瓜,说是自家园子里种的。有位微信名叫“珍珍”的七十大几岁的同学说“您以后有任何讲座都在群里告诉我们啊!我们是您的铁杆粉丝!”每当我在朋友圈转发亲友请我代发的点赞链接,“珍珍”她们都第一时间支持。冬天我得了甲流,在微信群里用一条条语音义务给她们加了一节讲座,她们在我说话时绝不插口,我一宣布结束就纷纷给我支招,如何煮母鸡汤、睡前泡脚、吃什么药,以有效地对抗感冒。那字里行间的情谊,让我只感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两年多后,送冬瓜的同学告诉我“珍珍”突发疾病去世,怀疑是心脑血管类的问题,我心里格登一下。当时恰有一场讲座是有关赵树理的,我还想着请她过来听课。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同她道别,在赵树理讲座上像看到她仍是抢坐在前排,半垂着头,拿小本子不停笔地记着。我对大家说,相聚是缘,我打听过了,也请大家记住,她的名字叫杨红珍。
  后来我托人仔细问了问,杨阿姨走得很快,没受什么苦,也没留下特别难了的心事,可以说是有福报的。她那样豁达憨厚、大嗓门儿、心无城府的好人,说不定早在另一个世界给别人分享她自己对文学的见解与心得了。
  今年5月,镇江市创研中心邀请我的好友、著名编剧周广伟来讲戏剧。他在台上淡淡的,冷幽默地,然而条理清晰、言之有物地说着他的观点和感悟,我在第一排用平时从未采用过的听众的视角打量他,熟悉而又陌生。讲完了,他和我一起坐火车回我的老家盐城,次日便到高中听我给三百多位文学社的学生、老师讲《<红楼梦>的前世与今生》。我从听众成为讲者,他从老师变为听众,还都不约而同坐在离讲台最近的第一排。身份的转换有趣又有味,正合了曹公说的“细按则深有趣味。”有一刹那我觉得他也是我,多少年前的自己在台下听课,而当下的自己在台上授课,少年与中年,稚嫩与从容,跨越时空的对接,生发出不无感喟又微妙神秘的异感。
  事后他坦白,他偷偷给我录了音,把一个多小时的音频转发给了我妈:“让干妈亲耳听听她亲儿子有多优秀。”一句说笑把我从方才的玄想拉回了现实。
  后天又有新讲座了,是从未讲过的白先勇。明晚要记得把提纲再修一修,手机静音,早点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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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5-8-24 10:1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他们都像古墓派的传人,矜持得不苟言笑。提问,不答;抛梗,不接;拣些有趣的情节说吧,他们也毫无兴趣。终于,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他们默默掏出了智能手机。
……^_^
太逼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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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5-8-24 10:1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陶然讲演生涯丰富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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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5-8-24 10:15 |只看该作者
风吹锦衣印梨花 发表于 2025-8-24 10:10
他们都像古墓派的传人,矜持得不苟言笑。提问,不答;抛梗,不接;拣些有趣的情节说吧,他们也毫无兴趣。终 ...

当时感觉很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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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5-8-24 10:15 |只看该作者

不写一下就浪费了这些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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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5-8-24 10:2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就是不在一个城市,不然高低得听几次你的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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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5-8-24 10:34 |只看该作者
吾二悟 发表于 2025-8-24 10:23
就是不在一个城市,不然高低得听几次你的讲座。

怂恿你们城市的哪个单位请我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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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5-8-24 11:22 |只看该作者
一个讲座,也有这么多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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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5-8-24 12:08 |只看该作者
最后升华了,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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