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帖NO：130】三月的思念，扑面而来

刺儿梅

　　二十二年前的这个时候，天暖了，树绿了，桃花开了，可我的天空却突然暗了。“父去世，速归！”----二十多年过去，我才敢把这几个字拼起来读。那一刻，墙是我惟一的依靠，是它接管了我瘫软的身躯。心，随即被掰碎，属于父亲的那一块，被父亲永远带走了。竭力的嘶喊、轻声的呼唤，统统没了回声。生命里和父亲关联的一切，停的停，断的断，除了血缘。

　　父亲被“风湿性心脏病”与健康绝缘。当秋风一阵紧似一阵的时候，奶奶便开始叹气，我们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冬天，是真正的魔鬼。每年都逼迫父亲至少去鬼门关走一遭。原以为捱过冬天，我们一家人的心情，会和天气一起渐渐明亮起来。可偏偏在我们满怀期望的时候，那个潜伏了一冬的恶魔，硬生生把父亲从我们身边抢走了。　
　
　　时光无情地碾过我们每个人，匆忙中一只手丢弃着，另一只手又捡拾着。一些记忆、痕迹被它揉碎，扔在身后。可我牢牢抓住二十二年前的时光不松手，因为，我的父亲，他在二十二年前的光阴里，一直活着。他说话、微笑、走路以及病中的样子，仍然存活于他在世时的每个场景。他甚至能以二十二年前的神情与我对话，可每当我困惑，寻求解救时，他再不能像二十二年前那样，给我启悟。这些年的跌跌撞撞，总幻想若有父亲的牵扶，我该是多么幸福的小女儿啊。
　　
　　这些年陪着我的，只能是二十二前的记忆和幻觉。家里的老屋，父亲教书时寄居的那间宿舍都拆了，可这些常常和父亲一起在梦里出现。现在的屋子里没有父亲，所以我连做梦的心境也没有。
　　　　　　
　　每逢祭日，总想为父亲写些字，可心底的话，没有一次能透过泪水留到纸上。父亲刚走那会，我每回一到家，他睡过的地方，坐过的椅子，和我说话的样子，总在眼前晃动，可他不再说：“回来了？冷吗（热吗）？”。我害怕惹母亲和奶奶难过，只能把心里的难过和冰冷一起咽下。　　
　　
　　那些年，每到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就想起父亲在病中煎熬的样子，那时候就觉得夜真长，只有把自己淹在一坨一坨的泪渍里。现在好多了，偶尔会嫉妒一些人，有爸爸说话，有爸爸孝敬，而我只能捧着思念去撞墙。
　　　　
　　父亲留给我的遗憾太多。八十年代末我刚参加工作，父亲来兰州看病，那时我没有一间可供父亲容身的住所。所以那唯一的一次来兰，父亲只住了两天。送父亲上公交车时，父亲说：“不到黄河心不甘，以后来了要看黄河。”近在咫尺的黄河，我预感到不会有下次了。当时咋就那么没用，哪怕用自行车也应该推着父亲去看一眼黄河。如今黄河还在，我的孝心也在，甚至我可以陪父亲去更远的地方，可父亲不在了，一切黯然。
　　　
　　父亲的大半生都在和疾病抗争，他的无奈有时也写在脸上。记得父亲流过三次泪。
　　
　　有一年冬天，我和奶奶去很远的地方给父亲找药，三十公里山路当天一个往返，天麻麻亮出发，天黑我和奶奶到家时，父亲在无声地抽泣，样子我至今记得；还有一年春季开学时，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途径老家的班车停运，我去十里外的山梁松树湾，住在父亲同事家里，连等两天也没等到去县城的班车，母亲也生病了，不得已奶奶要送我去五十里外的县城时，父亲哭得很难过，仿佛那泪水能把炕砸出坑来；最后一次流泪是我毕业那年，领回去一个男孩，然后关键是我跟着那个男孩走了。妈妈说我们走后父亲哭了：“你看娃大了，不管我们了。”当时，我没能理解这些，心想翅膀硬了总要飞走的。后来才明白，我是家里老大，好容易可以帮衬一下家里，却远离家乡了。父亲的心，因此空了罢。
　　
　　记忆里，父亲对我比较宽容，很少和我较劲必须这样必须那样。我十八岁生日那年，高考预选刚结束，几个男同学来家里给我过生日。初夏时节，绿荫如盖，草长莺飞，我第一次喝了酒，晕乎乎的，和几个男同学去碾谷场溜达。回来父亲说，凡事有个度，和男孩子交往也一样，女孩子要学会自重，还说啥记不清了。总之，父亲从不严格限制我和男孩子交往，所以后来长大了，有人说我有男孩子的爽快利落，这得感谢父亲的开明（那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
　　　　
　　父亲是一个心思细密的男人。有一次他犯病，我急急地赶回去陪了几天。一天夜里，他和往常一样靠着枕头坐着“睡觉”（这是他多年的睡姿），我在他脚边躺着，他知道我没睡着，和我说：“你们对我很好，我很知足，我走了要照顾好你妈。老二、老四、老五，性格都好，他们的以后我不担心，老三光知道下苦干活，死心眼，你以后要多照顾。”他说得那样平静，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咬着嘴唇，听他一边说一边呜咽。我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一个交待。
　　　
　　有一次收拾东西，看见父亲用过的一个油印箱子，母亲说里面装着父亲工作时的一些东西。那时候“运动”很多，他兼过学校会计，有些东西一直留着，我知道这是父亲的小心和细心，还有坦然。论心思我和父亲最接近，母亲在我印象里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整天嘻嘻哈哈的。父亲的一生，是不是也觉得寂寞呢？
　　　
　　父亲的大半生都被疾病折磨，可他竟然也有心思把绝望的情绪，用调侃的方式表达。有一次和母亲说，我的这些娃的福我是等不到喽，你还可以，到时候你个老妖精，这个娃给买个颤颤裤（那时候涤纶一类的料子很时新，抖抖耍耍的），那个娃给买双尼龙袜、皮鞋穿上，从咱们巷巷里走来走去，腮皮都笑肿了。当时母亲骂：“你放屁！”父亲是笑着说的，我当时已经能听出酸楚了，事实上他的确没享上我们的一天福！
　　　
　　父亲走那天，好多师生来送。村里的乡亲们忙着把他送往另一个世界，我拦不住他们的铁锨，就那样看着他们一掀、两掀，把土盖在他屈蜷的木头匣子里，从此，我和父亲两个世界。无论我怎么呼喊，他再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只有每逢节气的时候，去看看那个土堆堆，绕着“他”溜达溜达。
　　　
　　转眼间我也开始慨叹了，二十多年说没就没了，说远就远了，我都快到了父亲离开时的年纪，是不是适应了父亲的离开，我也不敢仔细琢磨。到现在，但凡能捕捉到丁点儿父亲的影子，我也会在心里一颤，产生一种幻觉：那个人可是父亲？所以，那句“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多少说得有些不近情理。谁不希望父母陪自己走得越远越好呢？二十二年放大了看，就是一瞬间，可是，二十二年的两端，一端是离别的绝望，另一端是无尽的思念，这一段路，走起来是何等心酸而漫长？父亲离去的二十多年，我的心就这么空着，能填满它的只有思念！
　　　　
　　父亲二十周年祭日的那个春日，我特意栽下一棵树，把攒了二十年的思念和种种忧愁，一笔一划誊写到纸上，装进一个信封里，埋到树下。希望它漫过春天的树梢，让父亲读到。
　　　　
　　有人说，父母是我们的过去，子女是我们的未来，自己就是现在。我倒是希望“三世轮回”真有其事。那样的话，一些遗憾才有弥补的机会。
　　　　
　　现在，我常常望着一天天长大的侄儿出神，这家伙的眉眼和父亲小时候的照片太像了。
　　
　　如果，生命是注定的离散和凋零，那父辈的风骨必定正在轮回的路上。三月的风拂过，在这个春天里，我俯身道谢这一场淅沥的春雨，我知道，继它之后，必将是一次次生命的盛放。
　　
　　

暮雪

风心病是很痛苦的疾病，于患者也是{:soso_e181:}

暮雪

对于子女来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最大的人生苦痛{:soso_e163:}

暮雪

欢迎朋友的参赛支持{:soso_e181:}

刺儿梅

版主辛苦了，谢谢{:soso_e163:}

偶然间看见这里的征文，是个生手。
赶个末班车，希望自己留下来向这里的朋友多学习{:soso_e100:}

暮雪

刺儿梅 发表于 2012-3-20 11:18
版主辛苦了，谢谢

偶然间看见这里的征文，是个生手。

希望继续看到您的好文，常来交流{:soso_e163:}

潘霞

刺儿梅 发表于 2012-3-20 11:18
版主辛苦了，谢谢

偶然间看见这里的征文，是个生手。

欢迎您来到六星！感谢您对赛事的支持！{:soso_e163:}

潘霞

一些片段，几个场景，情感起伏真切可感，心中的悲痛溢于言表，世事变幻的沧桑，物是人非的痛楚，传达着绵远而悠长的韵味。
问好老师！

凌云享耳

情深意切{:soso_e179:}

散文评委一

      读这样的文字，有一种流泪的感觉。父亲走了，儿女的心中空了。这种情愫，在作者絮絮的文字，读着感人，读着揪心。一个被病缠了大半生的父亲走了，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而对于儿女来说，永远的思念就愈发强烈。

    这是一篇洋溢着浓浓亲情的文字，作者对父亲的爱在三月里展开，如春风扑面而来。在回忆的思绪里，铺展出一个父亲的形象，他的爱，他的情，以及儿女对他的爱戴，跃然而至。

    感谢这样的文字，问好作者。

刺儿梅

暮雪、潘霞、凌云，统统晚上好：）
在拥挤的人群中，有幸与一张张热情的笑脸邂逅。
喧嚣的白天过后，在夜深人静里独享另一种静好。

希望，透过文字，我们能彼此熟稔，相惜。
缘分之外，我们还有一种心有灵犀。
真好：）

刺儿梅

散文评委一 发表于 2012-3-21 19:05
读这样的文字，有一种流泪的感觉。父亲走了，儿女的心中空了。这种情愫，在作者絮絮的文字，读着感人 ...

谢谢评委细致的点评：）
这一生，总觉得自己的不幸是天大的不幸。
自己的幸运，却是细微的幸运。
然而，正是这些细碎日子里让我感动的人、感动的时刻（如同午后密林里疏朗的阳光），给我最平实的温暖。
我感谢每一位友好的朋友，谢谢你们的真诚与鼓励。
永远祝福你们：）

紫色的流苏

三月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无尽的思念和记忆过后的心疼！
欣赏佳作！问好，安！{:soso_e163:}

马樱花

戚戚。

知母

。“父去世，速归！”----二十多年过去，我才敢把这几个字拼起来读。{:soso_e178:}

知母

这篇字包含着深情，二十多年了，父亲的点点滴滴，父亲的去世在作者心里埋下怎样的痛楚，字字句句泣血而写，---我也不能忍受亲人之间的死别，现在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做才能坚强的面对，除了逃避，除了无处可逃

一米幸福

人情练达即文章.三月的思念,扑面而来.这样的标题,这样的立意,在陈俗中见深情.子欲养而亲不待,白发人送黑发人,这都是令活着的人肝肠寸断的的.亲情,本是我们被我们的文字写旧写久甚至写烂的一个话题.可是,我们绕过亲情,离了亲情,便不难想象生命的孤独和苍白.二十二年于很多人都是一段久远的时光.于寄放我们对于至亲至爱之人的思念,却远远不够.它必将延绵更长更深.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在这个物质欲望膨胀精神诉求严重匮乏的时代,我们为作者这份隽永在心底的对父亲的爱深深感动.在感动之中,我们甚至会为自己庆幸,父亲,母亲,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亲人,那都是值得我们珍惜的.有的人死了,他一直活着.活在我们的心上文字结尾,关于”轮回”,关于生命的盛放,足见作者的用心与用情.祝福作者,好好活着,把父亲那些经历过或尚未来得及经历的精彩都一一展现吧.那是对父亲思念的最好表达.

刺儿梅

紫色的流苏 发表于 2012-3-21 23:48
三月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无尽的思念和记忆过后的心疼！
欣赏佳作！问好，安！

我知道我的这个ID和你另一个ID，有一个相同的字。
看，我们在一朵花下不约而同，多美好的相遇哟。
我不想仅仅用“缘分”解释。

春安：）{:soso_e163:}

刺儿梅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3-22 16:17
戚戚。

谢谢马樱花，一朵玫瑰表心意{:soso_e163:}

刺儿梅

知母 发表于 2012-3-22 17:38
这篇字包含着深情，二十多年了，父亲的点点滴滴，父亲的去世在作者心里埋下怎样的痛楚，字字句句泣血而写， ...

这几年混论坛，别的收获不明显。
有一点感触很深，走那里似乎都能遇到让人感到“熨帖”的女子（我的判断没出岔吧）。
以至于后来，彼此牵念，倒忘了当初因为什么字。

刺儿梅

一米幸福 发表于 2012-3-25 07:10
人情练达即文章.三月的思念,扑面而来.这样的标题,这样的立意,在陈俗中见深情.子欲养而亲不待,白发人送黑发人 ...

谢谢一米版主：）
关于文字，我曾说：别人看见的是文字，只有自己一遍遍翻阅的是心情。
可一米的解读真的让我很感动。我的用心让你的用心，全部捕捉到了。
无疑是我的幸运。叩谢：）

这次偶然的参与，让我看到了那么多心甘情愿与文字结缘的人。
当然我不冷血，我看到了评委的辛苦。
那么多的参赛文章，读下来都是一种累。

如果不是对文字的怜爱，是不会有闲情参与的。
藉此，对你们道声辛苦{:soso_e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