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五十学易 于 2014-2-1 13:01 编辑
那只深咖色的泰迪熊一直无语仰视着苍穹。自从餐厅的餐桌被征用充作了供桌,现实同学的塌塌米小间里,就摆上了一条古老的炕几,顺理成章被征作了春节期间的餐厅。泰迪熊也就被从温暖的塌塌米一角请到了冰冷的大理石窗台上。夜晚陪伴它的,只有一盆绿萝和窗外无尽的黑暗,偶尔一两辆迟归的汽车,会打破它静谧的深思。
本来定好大年初二去给老师拜年的,可是,天公不作美,下雨了。早上四五点钟,天还暗着呢,就听到窗外噼里啪啦雨打地面的声音,大大的玻璃窗上结满了雾珠。老虎把一盆绿萝拎出窗外接雨水,我热了热剩饭做早餐。孩子们昨夜睡得太晚,所以仍在梦乡畅游,不忍心叫醒他们。我跟老虎二人默默相对吃了简单的早餐:剩大米加水煮成的粥,煎水饺,隔年菜,有点臭味的煎鱼,一点点剩芹菜。吃完后就对着窗外的雨发呆。
老虎说:阴了两天啦,初一是鸡日,昨儿个就有点阴,今天是什么日?我想了想说,笋日。在我的印象里,昨天其实是个暖暖的晴天,可我没吱声。老虎瞪了我一眼。因为我故意把请客的规矩和初一到十三分管物事的日子给搞混了。我们老家请大客的规矩是,一鸡二笋,三汤四蹄,最后一道结束菜是鱼,这跟老虎家宴宾客的规矩有些不同。他们那儿是一鸡二火菜,三汤是埋汰。火菜是凉拌波菜,埋汰是拌海蛰。我不懂老虎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吃海蛰。老虎也不懂我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笋。笋,有节节增高的意思么,最后的鱼是过日子有余头,我解释说。拌海蛰有什么意义呢?老虎说不出来。我们老家的规矩,忙了一年,到了正月农闲,平素谁帮过自己的忙,欠过人的情,是要请一请的,表示知恩图报。所以,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过年时治办的好吃食,进了那些饕餮的大人的嘴巴,只能在灶间里屋,寻寻摸摸地转,母亲们看不过眼,偷偷地从菜里拈点肉块,或者挑一截鸡脖子塞到他们的嘴里。
初一到十三,老天爷在不同的日子表达他对不同物种的喜欢和厌恶。一鸡、二狗,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果、十菜,十一萝卜、十二蒜,十三是庄稼会。 老人们看看天气好赖,就猜测这一年会收什么。比如,鸡日这天,若天气晴朗,今年鸡就会好养。不要小瞧鸡哦,鸡是农家全年的零花钱。还有,鸡=吉,。过日子,谁不希望吉祥如意呢?文人们喜欢鸡,是因为鸡有五德:文德,武德,仁德,勇德,信德。所以,国画中,鸡是画家们最喜欢画的一种动物之一,也是收礼人最喜欢收的画儿。餐桌上,我认为最好吃的也莫过于鸡。家家户户腊月里熬皮冻(一种北方凝胶式的食品),鸡也是必不可少的材料之一。没有了鸡,皮冻的味道就必然寡淡。我家里本来腊月二十六、七日也必定会熬上一大锅。猪皮切成条,猪蹄煮烂撕碎,再扔进一只鸡,加大量水,调好味道,武火文火轮流煮上三个多小时,煮好后放凉,就自然凝成了皮冻。正月餐桌上切一盘,是绝佳又省事的一道特色菜。这几年老虎的一个忘念交,我们称作高大叔的,年年会送给我们一盆。他家的皮冻材料更丰富,里面不止有鸡肉,猪蹄,还会有木耳,野山菌,厚厚实实的,味道相当不错,也就省却我们许多力气。总之,初七是人日,人日的前六天,动物们纷纷上场,后六天,植物们就登上了给它们布置好的舞台。说老天爷不偏不倚,不如说是人们希望公平。
初二这天,是外甥看姥姥,学生拜访老师的日子。一般人家供奉的族谱,还稳稳当当地在堂屋北面挂着,供品也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族谱是不可以给外姓人看到的,本族儿孙们拜年遇到了,也要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几个头。再穷的人家,男孩们也能分到一挂一百头的小鞭,分拆开一个个地单放,街上不时听到嘣梆的鞭炮声。家家户户的大门自年三十后半夜就都敞着了,随意出入。大人们穿得崭新的在街面上行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遇上就互问过年好,应答一律是都好都好都好。城里的新年似乎少了很多年味,大家都足不出户,即便是同一棟楼里,也极少会串门。
初二晚上的晚餐照例是水饺,但家家户户都赛着谁的晚餐吃得更晚,老虎今年规定我们家今天的晚餐是九点。因为,今天是送神的日子。送神就是把请来家过年的祖宗们送回去,人们在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到祖坟上放了鞭,各家的院门处和院墙上挂满花花绿绿的叫“吊纸”的纸条,在堂屋里挂上族谱,摆上供品,祖宗们就算是被请回家跟儿孙们共聚一堂了。过完年后,他们也要回自己的住所过各人的清静日子,所以,初二的晚上,放过鞭,上过香,吃过水饺,祖宗们也该回家了。留祖宗在家里,肯定是挽留之情越真切越好,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当然就是送神送得得越晚越好了。大姑姐夫老家是不送神的,据说,他们祖上有一个儿孙,初二那天出行时遇上了已故的祖先,祖先说,自己没在儿孙家住够,不想这么早就离开,所以,本族的儿孙从那时起就不再送神,随祖宗的尽兴,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老虎对此稍有点微言,觉得发乎情,止乎礼才是礼之正道。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天依旧阴着。邻居的大姨来拜年,不巧婆婆却回老家了,跟我拉了半上午呱,说些家长里短。这期间,我趁机喝了无数杯茶。放假后就一直没得空喝足,头感觉闷闷的。昨晚上我自己喝了足足三壶水,喝完茶后跑几趟卫生间,浑身才会感觉清爽通透起来。茶水真是好东西,我感觉自己一天都离它不得了。
雨停了,下午该去看老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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