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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回老家过年,一直要呆过初五。初六过后,朋友们就该上班或上学地奔向另一个世界;那时,村子便会失去年轻的活力,这使我感到紧张。
走亲访友的亲友在有炉火的屋里,喝酒聊天,说着一些打工和人家的事情。本来热闹的村子又陷入了一片安宁,只有到了院门外才能隐约听到里面的热闹。送走尽兴而回的亲友们,心油然的落空。于是我会常独自一人踩着皑皑白雪,顺着门前的小路走一圈。我喜欢踩在雪上的声。有时也会坐在门楼望着不远处山的风景,雪缓缓地落过我的眼帘,落在一颗颗松树上;一片片凸起的洁白,自然地与周围连为一体;仔细地凝望,也可望见裸露的黄土和石头;我想,雪上一定有飞鸟或兔子的踪迹。
有雪的村子是宁静的,鸡鸣狗吠也销声匿迹了。我踩着雪走出一段长路,然后回头再注视一路的脚印,放佛失去了什么;而它并不像压在树枝上似的沉甸,好似只是在内心覆盖了一层,一股若有若无的情绪就会弥漫。
看吧,每年的冬天,我都会说比以往的冷;是否可以这样想,我期待身体火热一回?
大概在初五晚上,我们年龄不一的几个围坐在饭桌,吃着火上炒得菜,喝着口感不同的白酒。寒冷的冬天,喝上一大口,全身暖洋洋的,再看着这些人红红的脸庞,不禁感到满足;而我突然间不能喝了,端着碗,全身发冷,心跳得厉害。
村里人乱搭电线,致使屋子的电压不稳定,灯光忽明忽暗。安详的夜,只有雪落在地上发出微响;门里划拳的欢呼,和偶尔炉火内煤球地爆裂,使我不由地低头沉默……门外并没有下雪,那怎么会有雪声呢?散席时我摇晃着身体,走入月淡星稀的黑夜。周围的景象比夜更纯粹,以至在黑暗中现出了形态;它们怪异地伸展枝杈,露出黑洞般的口,又或藏匿在某物后面,埋伏过路人的脚步。
而我的脚步正踏近自己的心,好像儿时跟随在长辈身后走着一条漫长的夜路——它恍若一种重叠,或只是模糊的怀念。在成长中,人也许会用一些梦想或回忆的方式,来逃避内心的不安吧。
第二天清早,我站在铁轨上回头环顾,连绵四面的山被阳光投入淡淡的暖色;铁路延伸过前方开凿出的山壁,永久地呈现灰意;抬头仰望,天空并不高远,放佛蔚蓝的海般流动着开阔的心情。驻足等待火车的过程,车站汇聚的人也多了,有的骑着摩托将远去的人送来,有的人则需要穿行过隧道;送行的人不停地叮嘱搞副业或上学的亲人。随着站务人员挥动旗子,火车绷紧全身,缓慢地开动。
人们的话匣子从上火车便打开了,操着略微不同的口音将寒冬升温。火车已加快了速度,一幕幕风景快速地从窗户掠过,杂乱的荒草,低矮的房屋,闲置的土地,冒烟的烟筒,几个扛着工具的铁路工人,将人的心绪带向更悠远的地方。
停到S县,坐车的人更多了,空荡的车厢一下变得拥挤不堪。三个穿红色校服的女生正好坐在我的旁边和对面,我尽量把身体靠里。旁边的女生示意和我一起打开窗户,她的妈妈正透过玻璃张嘴说话。弄完后,她忽然问我:“你是哪个学校的,高中?”
“七中,高二。”我惊讶于她怎会知道我是学生,我说:“你是四中?”
“对,高三。”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我好奇地问。
她清秀的面容,自然地透着一股安静,倒是干脆中多了些莽撞。她翻开一本播音专业类的书,说:“因为你不大啊。”
“哦。”我将头扭向窗外,天色阴沉,雪又下了起来。
三个女生兴致盎然地望着窗外,又一阵抱怨,到站后公交车只怕会很拥挤。她们谈了会儿学习上的事和意向的大学,又聊起了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主角男女明星的绯闻八卦,令我意外的是,她们也争论国家大事。想到她们面红耳赤的样子,不觉好笑。这时她们拿出了从家里带的蛋糕、梨和煮的鸡蛋吃了起来。我身旁的女生问我,“你吃梨吗?洗过的,无毒无害。”
“不吃,谢谢。”我礼貌地笑了笑,转而问:“你学的是播音主持,重点中学,你肯定学习很好吧?
她也不介意,大方地将梨放回了书包,说:“还行,我非常希望当央视支持人,你对这个专业感兴趣?”
“不,我没打算上大学,倒是很想见到你主持新闻联播。”我笑笑说。
“为什么呢?你才多大?不上学干什么?”她问。
“十八,退过一级。”
她刚想说什么,我先开口说:“大学有更多的机会,能接受良好的平台和认知,提高精神追求是吗?但是对于多数人来说,只是一张毕业证,还有……”
火车穿梭在苍茫的天地,雪花依旧不紧不慢地飘落,期间过了几站,陆续上下了一些人,显然大多数人是奔着终点站去的。这座城又要人声鼎沸了,讨生计的人们像摸了油的零件,安进这座机器开始运作;这座城不竭的动力,就来源于他们,平凡而渺小的人。
就要进站了,火车减缓了速度,车里坐卧不定的人们早按捺不住了,已经把行李拿了下来。终于进站了,外面灯光雪亮闪了进来,不免刺眼。人们拥挤地向车外走去,我们好不容易下了车,我看着她大包小包提着东西,说:“我用帮你拿点吗?”
她肯定地说:“用。”
我将她送到公交站牌下,放下东西,手互相地搓着。她很感激地说:“谢谢你呀。”我犹豫地开口问:“你有QQ没?”雪侵袭着这座城,房顶、树木上落满了雪花;霓虹闪烁着冷清的光,照耀着伸手拦出租车的人,以及向远处歪歪扭扭走去的行人。看到她不说话,我装着镇定地说:“QQ,就是滴滴滴响的企鹅。”
“我没有QQ。”她似乎想了一下,说:“你记一下我手机号吧。”
“好,你只说一遍我就能记住。”
我默念在心,这时与她一起的一个短发女生喊道:“王菲!王菲!公交来啦,快点!”
“谢谢你,我走啦。”她忽然扭头说:“大学会给人不一样的精彩,我祝愿你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在这迷茫的冬,有一股暖流穿过困惑的心向往希望的彼岸,没有比这更激励人心的吧。同样的年轻,为何我故作老态地想些消极的事物呢,生活富有的激情和美丽,正等着我去创造、发现。临近高考时,我给她发了一条祝愿的短信,并说明了我是谁。没想到电话回了过来,是一个男人,交谈之下发现打错了。我记错了?还是……那就在这里祝愿她考上理想的大学,有一个丰富的大学生活,未来能进入央视主持新闻联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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