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中的花 于 2017-11-23 13:53 编辑
一场雪,于夜间悄无声息地袭来。小城的冬刚刚开始,雪落在马路上,随即融化。只有花坛,树梢,原野上,才能留下它们的踪迹。
雪也落在沥青路上。黑的路,白的屋宇与原野,是小城如画的眉眼。穿行的车辆,是流动的秋波。雪中的小城,是淡妆的女子,在恰好的青春里揽镜自赏。
雪与清晨的雾气缠绕在一起。远远望去,只见天地苍茫,人间辽阔,竟不知今夕是何夕。惹人诗心荡漾,曾经读过的古诗词争先恐后,冒出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古人对雪情有独钟。但有雪,便有诗。诗情记录了雪景,雪景诱发了诗情。而雪,与花之间的纠葛,更是一份命定的渊源。雪花也是花,只是这朵花,独揽世间清凉与仙姿,开得自在洒脱。随时寂灭,又择时重生。
雪,更是天生调适气氛的高手。悄然而来,将大格局一页一页分割。整个世界不再空荡,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小格子,小空间。友与友之间的感情,不再空泛,而是进入各自的小圈子。这个小圈子,有各自的特色、爱好和氛围。相同的是,圈子内的人生,都是有某种共鸣的。于是,那些曾经对于友情或者尘世的疏离感,瞬间消除。小圈子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对牢靠的友情,人类天性的孤独此刻得以纾解。
好酒的,上酒吧。绿酒上了红颜,如同雪色上了梅花,都是世间最美好的刹那。三分薄醉,解冻心底的湖泊。功名利禄的纷扰被抛出身外,本真的自我显露端倪。暖室熏酒中,回顾人生,竟忽然入了张岱《湖心亭看雪》之境:“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好玩的,赏梅吧。雪与梅,便是千年的恋人。我来,是为寻你;我开,是为等你。它们之间,不曾有过承诺,却将生生世世的爱,许给了世人去揣摩,描画。
多少人曾经追寻过这样的意境?
雪如白色的斗篷,笼了四方。世界喑哑,万物无色,天地沉寂。于此时,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安谧,整个空间忽然变成动态的。马,人,会动的大团雪花,被亘古未知的世界倾倒出来。白林飘雪,黑鹊蹿枝,幽香躲在一朵花的蕊中。恰一眸清痕,一符魔咒,待人入彀。这样的遇见,是与自己前世的重逢,重逢里,犹自带有今生新鲜的颜色与味道。这种感觉,冰冰凉凉,又婉婉转转进入心间,贴近肺腑,教人柔软成泥。
好唱的,去K歌吧。外面雪下得大小无所谓。要的是那份喧嚣与热闹。音乐是海,人却不是鱼,而是咆哮的海象,是出水的鲸鱼。烦恼和郁闷从胸腔喷发出来,卸下包袱和伪装的自己,可以走得更从容惬意。
雪里,是有乾坤的。不论大小,皆成气象。
许多时候,人生就是一场场的雪,一次次的倾覆,一次次的洗刷,将人生的底色消融至渐无。而最好的景色与人生,总在风雪之后。
“角弓玉剑,桃花马上春衫,犹忆少年侠气;瘿瓢胆瓶,贝叶斋中夜衲,独存老去禅心。”这个句子,是雪的写照,也是人生的映射。年少恰如雪之初,即便无色无声无光华,亦来得轰轰烈烈,毫无畏惧。而后经过逐渐的消融,渗透,将所有的戾气与表象消弭于无形,人生进入通透的境界。
也许,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通透。但有真正的雪,一场,又一场,次第而开。在萧瑟寒冷的季节里,为我们敲响了春天的大门。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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