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房东
修一段山区公路，在女房东家落脚五个月了。女房东是典型的农村留守妇女，丈夫在外打工，挣钱养家，女房东则在家照顾孩子上学，所有的山场田地重活都落在女房东肩上。四十多岁的女人显得有些苍老，常年风吹日晒，脸皮尤如黄栎树皮粗糙，腰也累的有些佝偻。这年龄段的女人如生在城里，不说蜜桃熟透，至少也风韵犹存。
女房东对我们项目部人都很好，她无论干活多累，都愉快地帮我们做饭。项目部人多时，大圆桌都坐不下，大多年轻人，都很懒，脏衣服、臭袜子乱丢，女房东总是默默收拾并清洗干净。有时我看到女房东累的可怜，告诉她：“这些孩子懒的很，别给他们洗，都不懂事，连声谢谢都不讲，应该帮他们洗似的，再说这不是你的工作，没人付工资。”女房东淡淡地说：“没事，孩子们出门在外，离家又远，都不容易。”她还保存着一颗传统美德的心，在唯利是图的当下，实属难得。
我闲时，帮女房东做做饭，除了帮帮她以外，主要是女房东的烹调手艺不敢恭维，无论什么菜，一律煮，再好的食材都煮的不成样子，难吃。农村由于农忙，对吃没功夫讲究，煮熟为算，且咸的很。山区人一惯吃盐重，我估计过去盐对山区来讲很金贵，腌菜通咸，主要备缺盐时用，且误认为盐吃的多干活有力气。每次我帮她做饭，叫她在一旁看着，教她，同样的鱼肉，我烧出来汤清肉鲜，青红相间，好看又好吃。她如发现新大陆，万分赞叹！在农村，男人做饭已属罕见，一个“老板”还这么勤快、做饭，她匪夷所思并赞不绝口。
工程接近尾声，该走的走了，该撤的撤了，喧嚣的项目部突然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了。女房东头几天还无法适应，心里感到剐了了的，生来就是劳碌的命。我告诉她，不用烧饭了，我自己烧，你只管干自己的活。我常说她：“你怎么这么爱干活？整天扛着锄头、箩筐，衣裳又脏又破，象个收破烂的。”她总是呵呵一笑：“看你讲的，农村人不干活怎么行呀，还有两个孩子念书呢，不忙哪弄钱呀”
我也有些冷清和寂寞，尾期附属工程承包给包工头了，没什么大事，每天骑个摩托车上路巡视一遍即可。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帮女房东种天麻。初春季节，正是种天麻的好季节。山区田地基本荒芜，种粮食不混钱，年青人都出门打工。现在的农村，四十岁以下的人，既不会使牛耕田，也不会耙地，特别女孩子，出门打了几年工，回乡都浓妆艳抹，身份陡然高贵，娇滴滴的，横草不拿，竖草不拾，干农活？那简直就是不屑一顾，但父母用干农活赚来的钱却乐于受用。因为钱面上，没印有高贵与汗水的印迹。
整个山区家家都种天麻。天麻，是一味中药材，能治很多病，如高血压、风湿、心血管、平肝息风等。留守老人和妇女，种天麻一年能收入几万甚至更多。当然，这得凭运气。运气好，一块天麻地发了，如红薯一样密密麻麻，甚是喜人，运气不好的，满山都没什么收获，稀稀拉拉的，柴禾、菌种、人工都白费，至今也没有效的种植手段和方法确保丰收，这与种粮完全不是一回事。
锯树、挖山这可不是轻松的活。女房东熟练而又吃苦，看着她奋力挖山，脸上渗满汗水，头发上沾有泥灰、枝草。我在心里感慨：我老婆，无论如何也不能干这活！女人真不应该干体力活，这应是男人的事，男耕女织，自古只是农村女人的梦想。实际上，农村女人比男人还累！不仅和男人一样干农活，还要烧饭、洗衣、生孩子。我看了女房东干一遍，天麻种植程序立马就会，我干起活来同样不输农村男人，又快又好且不歇息，恨活（总想多干的意思）！这又引来女房东和她请的帮工妇女们一阵大赞、希罕：“没想到果（这个）“老板”样样都会！农活也干的这么好！”
对土地，我有一种命带的深情，尽管我一寸土地都没有，这可能缘于我母亲从小对我的教导：土能生金！只有大病害的死，没有生活累的死，力气是浮财，去了又来。尽管我父母是共产党干部，我家孩子多，负担重，不如当时的农民余粮户。那时我家有菜地，我很小就会种菜，种的南瓜又大又圆。
一边干活，一边和妇女们闲聊。一个老妇女问我：“你家几口人吃饭呀！”我答道：“三口人吃饭”老妇女问：“孩子多大啦？男孩女孩？”我说：“男孩，孩子成人了”女房东插话：“老总孩子二十多了，又高又帅”老妇女问：“你孩子都成人啦，看到你还不到四十，年青（她是以农村标准来衡量），城里人真会保养！”我呵呵一笑：“保养个啥，命带的，不年青喽！”老妇女问：“父母跟你们一起过吗？”我说：“父母都过世了。”老妇女感叹：“没有父母好，没气呕！”我大惊，放下锄头：“你说什么！没父母好？胡说八道！”女房东见我来气，连忙打圆场：“老总，你不知道，农村有父母是负担，父母老了，干不动活了，吃闲饭，儿子不养，女儿不问，儿媳吵嘴，老人早死早享福，儿子、媳妇巴不得老人早死呢”。
我万分惊诧！看来网上报道：记者高胜科《春节纪事：一个病情加重的东北村庄》以及《中国青年报》（2014年07月30日09版）：《农村老人自杀的平静与惨烈》是真的。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中国自古养儿防老，现在儿子也靠不住了，这社会怎么了？！
一阵山风吹来，我感到一阵冰凉，衣服内的汗水似乎在凝结。
我坐在山上歇一会儿，掏出一支烟抽着。四周刺耳的油锯声传来，这都是山民在锯树种天麻。在林业干了半辈子的我有一阵痛惜：山一年年地砍光了，一颗树需二十年才能成材，能蓄半吨水并防止水土流失。我曾问过山民：树砍光了怎么办？山民不加思索地回答：管了那么多？！还不知道山以后是谁的，也不知能活几辈子！能变成钱是眼见的，不是说白猫、黑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吗？混不到钱，人家真看不起！想到以前，我曾参加植树造林，白天、夜里搞林业管理，得罪很多人，想到下岗失业，四处打短工，想到林业永远与我没关系了，心里五味杂陈！
农村留守妇女、老人确实辛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累到死，似乎有永远做不完的活！哪来的这么多活！我没见过女房东休息过一天，自家活干完了，到处去帮别人家打零工。她干活不惜力气，总是做，周围需用工的人家或老板都喊她，连抬混凝土这么重的活她也干。女房东为人做事规矩，我叫她去镇上买菜及生活用品，从不贪污沾小便宜，零钱一定坚持找给我。她有时累的腰疼，我说她：“你就不能歇歇？！”她一边捶着腰，一边呵呵地说：“生在农村怎么搞么，不做没（木音）得。”
我勤快，这是真的。人无论走到哪儿，眼睛头要亮堂，不能死瞪白眼，能住大宾馆，能住茅草棚，能入歌剧院，能听野戏班，这就是所谓的能上能下，能伸能缩。贫富贵贱，都是别人的以为，心中有富贵，那就是富贵。阅历深厚的人，还真不把你自以为是的富贵当一回事。
农村留守妇女、老人是个普遍的社会问题。女房东和中国农村大多数留守妇女一样，寂寞！早上出门一把锁，晚上回家一把锁，在她爱笑的脸上，我常看到其笑容背后的幽怨。女人是需要男人呵护的，如花儿，离了雨露的滋润就会蔫吧。男人应当爱护女人。什么时候人们不再为生计背井离乡、四处打工，安居乐业，敬老爱幼，那才是个真正美好的社会。
连续帮女房东干了几天活，减轻了女房东的工作量，使她少累几天。干干活，出出汗，接触一下春天泥土的气息，也使我神清气爽。做活，比体育锻炼强多了，我也会种天麻了！
2016-03-07 21:5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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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8-23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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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3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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