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7-22 09:01 编辑
暮色像雾气从四面八方合拢。我顺着山脊上的小道缓步而行,并不急着回去。 靠着家父的人脉,我被安排到这个远离省城的康养酒店做了一名保健医生。整个酒店从上到下没一个熟人,是我选择这里的初衷。 山居的日子悠闲写意,我心平气和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看云聚云散,候尘埃落定。 潮湿的晚风吹过面颊,漫山遍野的金银花正在开放。我不喜欢金银花的气味,它会教我想起某些不快的往事。 一个女孩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上山来,短衫在暮色里发着白光。 那是不久前入住的一个客人。虽只见过一面,但只凭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大眼睛和成熟得恰到好处的女人气息就可以认定:即便她不是麻烦本尊也是它的表亲。 那天她和送她来的一个女人大打出手,挠了人家个满脸花。而这酒店就是那女人娘家的生意。 女人让总管把我叫去,要我给她打一针镇静剂。 我没与她废话,打的是一针生理盐水。 “你等着,”女孩怒不可遏地叫嚣,“我会去告你的。” “秦医生好兴致!”转眼间她已走得近了,“一早一晚,总见到您上去下来,下来上去地在山上转悠。” 我无意接她的话茬,只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她显然没打算就此打住,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说:“这身衣服倒挺接地气的,您穿白大褂的时候像个神父。” 她恐怕不知道我对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没兴趣。 “我是来向您道歉的,秦医生,”她好像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我造过您的谣。造谣于我是天赋异禀,现在我内疚了。” 她虽说得没头没脑,我的心中却早已有数。 我在这远离尘嚣的地方波澜不惊地已经过了半年,直到她来了后方才听到某种风声: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保洁员亲眼见到我和护士在卫生室行苟且之事。 我做了个“不必说了”的手势,继续走我的路。 “纯粹出于偶然,我在网上刷到了您在广仁医院的那些事,”她在后边大声地说,“省城胸外科的一把刀呀,该收获的不是飞长流短,而是仰慕。” 我的心中不禁一震。 想必看出了我的不安,她赶上来说:“您不知道我对您有多理解,简直感同身受。” 我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别在山上转得太久。” “是不是我让您怕了?我发誓绝不会把网上看到的那些说给任何人听。” 我早该想到即便没她,早晚也会冒出个人,许是酒店的员工,许是省城来的某个客人,闲来无事,刷到了我在广仁医院的那些狗血剧情。 “我是站在您这边的,” 她急急地说,“可您至今都没正眼瞧过我一回。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是神经病?” “你没有病。”我的声音一定有点儿发虚,一边鄙视自己似乎在讨好她,“只是有点儿钻牛角罢了。” “其实我争的只是一点儿公道。他们出于私利,相互勾结,成心逼我发飙。后边的事您都知道了,我一怒之下用刀剌了韩澍一下,那是把很钝的餐刀……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心心念念志在必得的,未必真的是你要的。”我本来没必要说这些废话,“即便如愿到手,没准儿日后还会后悔。” “是呀是呀。”她的声音透着惊喜。 “你可以试试先放空自己,” 事已至此,我只得说下去,“摈弃现有的一切成见,从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做出你的判断。” 她悄声地笑了,是那种料无恶意却又不无揶揄的笑,说:“您讲得太好了,让我茅塞顿开,难怪您能如此从容地面对那么大的风浪。秦医生,我崇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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