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华山落雁峰结了层琉璃冰。令狐冲拎着两坛三十年汾酒推开木门时,任盈盈正用银簪拨弄炭火,岳灵珊蹲在檐下给新腌的雪里蕻压青石——自三年前那场惊世骇俗的婚仪后,他们便住在这座前朝废弃的观星台。 "大师哥!"岳灵珊跃起来接酒坛,发梢沾着雪珠,"恒山派又送梅子来了?"任盈盈头也不抬:"冲哥鞋底的泥印带了三色土,分明刚从洛阳绿竹巷回来。"令狐冲大笑,从怀里抖出一封烫金帖:"左冷禅的孙子满月宴,邀我们仨同去。" 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五岳剑派合并后由仪琳执掌,魔教更名日月商会专营西域商路。但总有人记得,这个屋檐下住着独步天下的剑客,与两位曾搅动风云的女子。 黄昏练剑时最是微妙。岳灵珊的玉女十九剑总在"扫雪烹茶"式故意滞半拍——那是当年思过崖上令狐冲教她的变招;任盈盈的鞭法却总在收势时多卷半圈,恰如黑木崖新婚夜挑落合卺杯的弧度。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便在这夹缝里生出新意,某日竟悟出"悔不当初"式,同时格开两柄剑后叹道:"早知如此,该把仪琳小师妹也..." 话音未落,两盏冷茶泼面。任盈盈冷笑:"恒山掌门昨日刚废了采花贼武功。"岳灵珊补刀:"仪琳师姐说佛门戒律添了新条——拒收负心汉。" 最煎熬是年节。岳不群牌位前,岳灵珊要焚《紫霞秘笈》手抄本祭父,任盈盈偏放上《笑傲江湖》曲谱:"岳先生若知此曲能换三坛猴儿酒,定悔当年拘泥剑气。"令狐冲只得在坟前舞剑至月落,假装听不见身后金石相击之声。 直到那年瘟疫席卷关中。任盈盈彻夜调配五仙教方剂,岳灵珊翻遍华山古籍找药引,三人同守药炉第七日,见晨光中《易筋经》真气与《吸星大法》黑雾竟在蒸汽里融成淡金色。"原来如此!"令狐冲突然挥剑刻地:只见三道剑痕交错成六合阵,恰是当年思过崖石洞缺失的最后一式。 此后檐下多了一块无字碑。有人问刻的什么,岳灵珊说"冷暖自知",任盈盈道"江湖已远"。只有醉后的令狐冲会摸着碑文嘀咕:"这里本该刻'亏本买卖'——"随即被两粒松子封了穴道。 某日魔教旧部来袭,见三人正在庭中分食新橙。任盈盈以箫代剑挑飞十三枚毒蒺藜,岳灵珊用菜刀削断七根锁魂链,令狐冲醉眼惺忪掷出酒盏,盏中残酒凝冰刺穿敌首衣襟。"走吧。"他拾起滚落的橙瓣,"今朝橙子甜,不宜见血。" 暮色里,两道琴箫合奏声伴着一缕玉女剑法的清光,缓缓漫过华山千仞绝壁。山脚下新开的酒旗上,不知谁题了半联残句:
"一剑双姝终误我
半醒半醉始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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