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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跳梁老丑 于 2025-3-22 01:46 编辑
有个观点我似乎在某篇大作中说过:真的快乐,就是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之上。有聊的事儿太沉重,你没法简单地想乐就乐。作为一个以忧国忧民为己任的有责匹夫,我一直保持着较高程度的无聊。这看似有点矛盾,就像薛蛮子竟会嫖娼一样乍听之下让人不可思议。现在我把自己曾经或者一直坚持的无聊之举自首出来,看看有多少猥琐的童靴也会中枪。
蚂蚁上树。学生时代最喜欢的掌上运动,后来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戒了。具体操作办法是,当上某个讨厌老师的课的时候,抓一只蚂蚁放在铅笔上让它往上爬,等它爬到顶端就把笔倒过来,继续它永无止境的升迁运动。遇见凶猛的老师上课不能乱动,这是唯一既能装乖又打发时间的办法。对了,那铅笔是2B的。
我注意到没有蚂蚁会因此累死,它瘦小的躯体里蕴藏着无穷的能量。它们都是在下课铃响的时候被我掐死的。这让我意识到自己是个残忍的人,下课铃声就是蚂蚁们的死刑判决。多年后读到一句话,“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从此陷入巨大的内疚之中,并且坚信我后来所有的磨难都是那个无聊爱好种下的因。有一次喝醉了趴在地上对蚂蚁道歉,却一口喷出一大堆来,淹没了更多的蚂蚁。这让我觉得自己罪业过重无法弥补。
幽闭金蝉。山里有一种身材小巧、花纹精致的知了,我们把它叫做金知了,不知是不是传说中以脱壳闻名的金蝉。它的叫声婉转悠扬,有点类似丝弦乐器。在我人生的童年到青年阶段,每个夏天都要抓了它来,装在透明的大罐头瓶里,爬在一枝清脆的青桐树枝上;瓶口会钻几个气孔防止逃脱。一到黄昏,坐在老宅土屋门口,能听见那美妙婉转的蝉鸣。
几天后金蝉就会死去,然后被丢给某只我比较偏爱、下蛋勤奋的母鸡。那时山里的金蝉很多,我的罐头瓶子从不闲置,每天黄昏的天籁也不曾爽约。
这几年发现金蝉少了。今年夏天跟朋友去爬山,在大山深处偶尔听到它的叫声,恍惚不是当年的味道。我是个缺乏音乐细胞的人,但对外界感应不算迟钝。闭上眼认真回忆了下,似乎即使二十年前,金蝉关在瓶中和野外自在的幽鸣,还是有点区别的。是的,你把它关起来,恶浊的空气、幽闭的空间、饥饿的折磨,甚至还有离别家人爱侣的思念,怎么可能不鸣叫得凄婉惨烈?如此简单的道理,竟然非到老了才想明白!
抓背。这是一个需要借助外力的无聊乐事,并且始终坚持着。儿子很小的时候,经常哄他给我抓痒、按摩,说是教他练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功叫做“平衡功”。趴在床上,让他在背上走来走去,要求一定的节奏和蹦跳,规则是确保不从我背上踩到床上,或者摔下床去。也许这真的对训练平衡能力有用,当他从腿上走过的时候,经常会由于我腿部肌肉滑动而踩空,所以他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保持平衡。后来儿子大了识破阴谋,武功也就荒废下去。还有个原因是他体重增加,我怕他在背上蹦跳的时候蹬断排骨。于是改了抓痒。
大概没人不喜欢被抓痒,越是平时够不到的皮肤越是对抓痒感到饥渴。关于抓痒有个非常经典的说法:不抓不痒,不痒不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抓抓痒痒,痒痒抓抓。我的皮肤饥渴症可能非常严重,几乎只要是空闲的时间就哄他来抓,经常抓到他的指甲里存满整块的黑油,而我的背上一片通红。
我愿意分享一下最美妙的被抓感觉,那就是按照顺序,像在纸上打方格一样的抓下去,指甲不能太短。无论他抓到哪一块皮肤,你都知道下一块将是哪里,待抓的皮肤会充满期待并且迅速得到照顾,从而获得极大的满足。这说明无论对于什么工作,严格的操作流程都非常重要。
尿苍蝇。过去乡下的厕所不叫厕所叫茅司,没有现在这样的干净气派。一般是地上挖一大坑,用四张整块的石板围好,再用水泥勾缝防止肥水外流;地上部分是红砖或者黑瓦垒起的墙。唯一值得怀念的是,那时的茅司四散在村头小树林里,无论露天还是盖瓦,如厕都不耽误你欣赏如画的风光。想想看,我们今天要走很远的路、花很多的钱,或许还要委屈受气才能看到的原野风光,那时在厕所里蹲着睁眼就是,这是件多么让人感慨的事儿。
因为茅司露天,臭气倒不严重,但是夏天苍蝇会比较多。这让我养成了一个十分尴尬的无聊爱好:尿苍蝇。你可以嘲笑这个无聊的爱好本身,但你无法否认它更是件需要高超技巧的活儿,非一般人可练。比如女性,就基本上没有修炼的可能。
最初我的技术也不很好。我们每次的尿量是有限的,开闸的瞬间会损失部分流量,并且损失的那一部分会惊动苍蝇;然后还有个力度的问题,压力太小不能把苍蝇打下去。要想达到每发必中,诀窍在三点:速度、力度、准确度——对天发誓,这不是向警察大哥学来的。
大概苦练了一个暑假,我能做到每次撒尿都打翻几个苍蝇了。到读初中的时候,不但弹无虚发,击落的数量也大为增长。为了苦练技术,我曾经疯狂喝水积攒弹药,一次次跑到茅司里去。正是青春期,注意到这点的人看我的眼神儿都不大对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些,但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靠疯狂喝水积攒的弹药,打出去其实是没有力度的,还会丧失准头。关键还得强肾。
后来乡村逐渐凋敝,森林慢慢消失,卫生间也做在房子里,练习的机会少了。加上年老肾衰,撒尿湿鞋,这门武功就此彻底废掉。
抠伤疤。这个相信中枪的人很多。我经常会想不通的事情就是,为什么物质条件越来越好,人们的身体素质却越来越差了呢?现在的孩子,削铅笔划个口子都得去医院包扎消炎,吊几天点滴。我们那时候是清一色的青霉素50万单位,屁股一凉、菊花一紧、蚊子一叮,几秒就走人。就这50万一针,也得多年才有一次,跟现在买彩票差不多的概率。谁要是吊起瓶来,乖乖我的冬不得了,全村都知道他要嘎嘣,家里得准备后事了。
放牛、砍柴、下地;打架、爬树、翻院子,任何活动都可能制造伤口。男孩子尤其如此,几乎每一天身上都有破皮流血的地方。受伤后一般是找块晒干的土墙,刮一点干燥的流流灰摸上,然后继续玩自己的去。所谓流流灰,就是土墙被大雨砸了以后形成像眼泪一样的凸起灰粉,比较细腻,太阳一晒就算消毒了,主要作用我猜就是止血。
过几天,伤口慢慢愈合,皮肤上会结一块黑色的痂。洗澡之后,慢慢撕那泡得软软的痂,有点轻微的痛、轻微的痒,和十分巨大的快感。那感觉是如此复杂而又美妙,我和我的小伙伴儿们都迷上了。有时候痂不够老,会痛得比较厉害,甚至渗出血来,只好十分遗憾地放弃;有时候又老得太快,洗澡的时候不觉就抹了下来,于是惆怅几天。小孩子都是没啥耐心的。
最过瘾的是抠小腿正面皮肤上的痂,如果那痂还是一长条,简直就堪称完美了。膝盖下面那一段腓骨我们这里叫“泼浪骨”或“婆娘骨”,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称谓从何而来。我的生理卫生学的很差,但这腓骨的名字一直记得。你无法想象,抠那儿的伤疤竟然是件爽到翻天的美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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