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24-10-22 21:41 编辑
(十七) 香气在小巷上空萦回,经久不散。 很难描述这味香,似花非花,清雅中匿藏一丝水果的甜,甜里又包裹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苦。 但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瞬间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眼前开始浮出一幕失去已久的画面,一些期待已久的人。 相逢犹恐在梦中。 这些开着窗子的人情不自禁地扯开了嘴角。 他们不再关注那两个奇怪的男人。他们目光迷离,不约而同地挂着痴憨的笑。仿佛走到了很远很远洪荒的深处。
陈同的血快要流掉了三分之一。 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但他毫不在乎,或者根本没有意识到离死亡一步之遥。 他明明没有喝酒,为什么好像醉得厉害? 街巷的另一边,安如意叠起眉峰。 “阿大,你可闻到了什么?” “是离魂香。”阿大淡淡地说,“据说为了配置这种香,需要以七个童子之心作为引子,再佐以十八味迷魂药。” “传言此药因为太过邪毒,轻者伤人肺腑重者取人性命,故而二十年前,南星萧义生擒了孟汤婆将之关入水牢,之后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离魂香可有解药?” “我师傅千花娘子曾经机缘偶得。” 安大官人沉吟,“今天怕是没有人能睡个好觉了。” “你想帮他?” “是。” “为什么?” “他是个可怜人。” “这世上,可怜的人才正常。” 安如意叹了口气,“最近你越来越爱问为什么。是不是人老了就什么都喜欢追根究底?” 阿大不吭声。 须臾她问:“你想我怎么做?” “湘娘,我们也该领教下孟汤婆的手段。”安如意说,“这月余来,镇子实在太不太平。” 阿大的身躯微微一颤。 柳湘娘,这名字曾令她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厌憎。 她自毁绝世容颜,甘心当阿大也已十八年。 只有安如意才配这么唤她。 阿猫阿狗张三李四,名字不过是枚区别于旁人的符号。若安如意喜欢,叫她一声喂也未尝不可。 那年她学艺未精,受人欺辱险些失了名节,幸好遇见安如意。 他用一管长笛挑断那恶名远扬的采花贼人手筋。 随后她便爱上了他。 然而安如意却不愿接受,他说:“女人是这世上最最麻烦的动物。尤其是这么年轻柔弱的女人。” 为着这句话,她成为叱诧风云的洛神湘娘。 五年后她找到他。安如意并不领情,烦厌道:“女人是这世上最最最麻烦的动物。尤其漂亮到让人窒息的女人。” 那天夜里她用刀划破了自己的脸。九九八十一刀。刀刀入血,见骨。 翌日清早,她站在安大官人面前揭开面纱。 安如意彻底傻掉。 他这才惊觉亏欠了她什么。但过错早已无法弥补。
一个人,若不爱惜自己,你很难说他会认真地去爱别人。 然而,若是为了爱别人而连自己都不肯爱了,谁又敢说那不是爱?
陈同觉得她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必须十万分努力,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偏偏她还撒着娇:“再快些呢,一会儿天该黑了。我怕黑。” 对,陈同想抽自己一耳光,她一直惧怕黑暗,平素晚上都要点着油灯才肯入眠的,自己怎么可以忘记呢? 可是腿很沉,像绑着千吨沙石,每迈出一步都快要耗尽心力。 “家,还没到吗?” “你傻啦?这儿离家还有十五里路呢。” 终于陈同再也挪不动一步。 就见她噘着红唇轻声嘀咕:“难道为了我流一点点汗都不行么?” 陈同很想告诉她,为她岂只能流汗,他甚至可以赔付性命。 他想说,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就在一霎那,他依稀看见前面站着的并不是她,而是个奇怪的翘着兰花指的男人。 残阳似血。四野急风,风中响起胡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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