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哪有消毒液,跟不用说创可贴了,娘只有用唾沫给我抹了抹伤口,说唾沫这东西败毒。一夜之间,手肿的像个发面窝窝,破伤的虎口剧痛难忍,接着发高烧。腰无分文,娘手足无措,只有抱着我晃啊晃,直到我翻了白眼,四肢痉挛,吓得娘嗷嗷大哭起来。
在我两岁时,弟弟出生了,娘和爹商量,不能掐虱子养虮子,这个大的能吃粗饭了,两个孩子只能顾一个。我那三个多月大的弟弟不烧不冷,活活地饿死了。那个时候冷不丁就有人家冒出哭声来,死个人就像死条狗一样。
后来听娘说,她找出一个纳鞋底子的大针,照我的人中穴扎了几下,挤出一点血来,抽搐这才慢慢停下来。连鼠伤带饥饿,我躺在灶火前十八天,才能晃悠着起来。十八天是娘记住的,病灾和饥馁最使人记性好。
生产队准了娘的请假。我躺在娘怀里,娘就哼小曲抚慰我。娘的曲儿很好听,压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的音调阔狭有致,收放自如,悲切时用鼻音,哀怨时用嗓音,唱着唱着她就泪流满面起来,唱着唱着她就放开喉咙哭起来。我用手擦她的泪,泪像泉眼一样止不住;我摇晃她不让她哭,她越发地放声无所顾忌。寻常妇女的哭声多是哎呦皇天,娘啊大的,娘的哭声却是跌宕起伏,错落有致。我害怕极了,跟着哭起来。后院的三奶奶走过来,她不劝俺娘,转来劝我,孩儿乖,让你娘多哭会儿吧,倒倒苦水心里畅快些。
近年来,手机上有个博主放视频,夫妻两个唱“涡河老腔”,那腔调跟娘唱的一模一样。我释然了,娘是安徽淮北人,村庄后面不到一里地就是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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