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镇每次发生革命的时候,阿Q都会PIA地一声降落在土谷祠里。他去了城里那么久,见过世面放过哨,现在连举人老爷和假洋鬼子都要尊称他为老桂,在嘴里默认他姓一次赵。
后来土谷祠改名字叫红袖添香,阿Q也取了ID,与时俱进叫做王二麻子。据说是受王小波影响,崇拜那个在豆腐厂的厕所里画春宫的野生画家。那个永远都无法彻底铲除的春宫是这样画的:一个男人握着巨大的象拔蚌斜刺天空,蚌头指向一个简笔画的女人,还用备注标明了她的名字:老鲁——豆腐厂的一把手,革委会的鲁主任。
据其他村民分析,王二画的那个男人,可能是他的宿敌王胡,现在叫做花若叶,但苦于没有凭据。有中国画基础的人都知道,此类大写意很难从五官判断具体是谁,全凭各自意会。但老鲁是实指的,因为确有名字标注在册;同时这也是个象征,作为革委会主任,老鲁代表权威、纪律、规则、秩序……等等等等。顺便强调一下,老鲁是个女同志。
阿Q改名叫做王二,却始终沿袭着土谷祠和豆腐厂多年养成的习气,那就是用象拔蚌挑战权威和女性——最好是有权威的女性。在红袖村,大家把他这套复杂的才艺,形象地叫做脱裤子。王二脱裤子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每次都会引起村里风波,然后躲去城里跟着老核老灭王大拿等同伙谋略城里的富户,等待革命再起又PIA然降落。就像豆腐厂厕所的那幅春宫图,画了擦擦了画周而复始循环游击。
这一次王二降落的时候,很意外地没脱裤子,穿八条裤子打九个死疙瘩还套了一件绿军装,仿佛路过女儿国害怕失身坏了佛法的唐僧。这个巨大的改变,可以看出老丑文章的教化之功,没有谁读了老丑的帖子学不会五讲四美三热爱。
但他发明了新的革命手段,鞭尸。茶社的段教授被花拔蚌气走之后,王二麻子空降红袖,对着空气狂吐唾沫,斥人为绿茶、花魁,极尽贬损之辞。或许大概有可能,然而未必不一定,应该是一直记着那被教授揍得更名改姓,披上范统马甲的旧仇。毕竟王二,曾经在鲁镇阔过。
对着空气吐口水,难免有唾面自干的危险,风向不对还容易误伤观众引起众怒。王二是聪明的,他把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称为鞭尸,把自己类比为伍子胥,鞭平王之尸,以报父兄之仇。找到理论依据后,得意忘形回顾往事,从段教授到春江、马缨花、廖小单……只要曾经有过争执人又不在的,都可以被拉入他辉煌战果的成绩单。不知是篇幅限制还是智力退化,他的名单拉得实在过分谦虚,远不到可鞭者的十分之一。
“鞭尸,挺爽的,想想对方被咱反复讥弄唾骂,而丫挺尸如泥扒门缝银牙咬碎的模样,此间乐何可及哉。”——为了不至乐极生悲被群起而攻,王二聪明地开展了统战拉拢工作,再次套上红袖的花面罩。鞭尸归鞭尸,我可是为大家鞭为红袖鞭的呀。恍惚去年王二降落的时候,我还为此专门开帖拍过一次。
我在土谷祠呆的那些年,还没有什么红袖精神红袖情结的说法,江湖上也容不下什么脱裤子专业户和鞭尸专业户,全是一事一议打完就过的老作风。那时的阿Q们,最坏也只是乘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给吴妈嘀咕两句想要困觉的悄悄话。即使参加革命面临斩首,也要拼命努力画好最后那个圆。那时的阿Q,死到临头仍然知道要脸,这可能是土谷祠时代最大的精神遗产。
阿Q的辫子是这个字母Q向右飘散的长发,鲁迅说这是给阿桂取名为Q的原因。但如今的阿Q,红袖添香的王二,已经用红袖的招牌取代辫子,穿着军装出去抢功,从流寇彻底进化为山寨的打手了。他不脱裤子,而是系着闪闪发亮的武装带。他不蓄辫子,而是缠着鲜艳的红袖头巾。他不再江湖一笑泯恩仇,而是学会了相距八百里矫舌以鞭尸……
我记得历史上除伍子胥之外,最大规模的鞭尸活动发生在本朝太宗任上。一群带着红袖章的王三王五王八王九们,坟不分新旧尸不论贤愚,全掘出来鞭而碎之曝而焚之,惨状连事后议论都涉嫌叛国。不知我们的红袖王二,可曾风闻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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