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办公楼下闸机那里,一位头发白了大半的大爷在推着机器拖地。我们上班的地方算是区域内最好的写字楼之一了,大堂还气派,有星巴克等配套设施。虽然我其实更期待瑞幸,毕竟便宜。好在瑞幸也不远,事实上在一公里范围内有好几家咖啡厅,据说上海是全球拥有咖啡厅数量最多的城市。说是期待,也不是很强烈,我对喝咖啡本身兴趣不大;倒不是对它有什么偏见,而是总体来说,我对花钱这事儿兴趣就不大。我最大的兴趣爱好几乎都是不怎么花钱的,比如看网络小说、写《人生几何》等。包饺子会花点,二十来块钱够吃两顿,而猪头肉虽然要三四十块钱一斤,但我一个季度才吃两斤。
不爱花钱,或许是这辈子穷得太久所形成的节俭习惯,也或许本身就有一些所谓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秉性。之所以都说是或许,是因为穷出身的人很多也很愿意花钱,也因为花钱并不等同于低级趣味。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道理,这给很多事带来了麻烦,但的确利好写作,你看稍微一掰扯,就有这么多字儿。说回拖地,感谢这个甲级写字楼给那大爷配套了拖地机,否则那么气派辽阔的大堂,拖起来可不容易。我家建筑面积87.27平的房子里即便塞满了家具,剩下的地方我拖起来也累。叶子和天天总盼望着换大房子,好吧,这个我可以努力,但换了大房子,我是不想拖的,爱谁拖谁拖。
下班前,我习惯性去了一趟厕所。我是坐地铁回家,路上要接近一个小时,虽然地铁站也有卫生间,但味道不如写字楼卫生间清新。回家前先清空一下库存是有必要的,不管是否有尿意,有备无患嘛。进男厕所的时候,遇到一位大妹子在教一位大姐拖地。头发花白的大姐应该是新来的,拿着拖把在那儿忙活;三四十岁的大妹子气场不俗,按我工作过七八家外企的经验来看,已经是久居主管层级,手下五六个人、七八条枪那种。大妹子用跟我差不多标准的普通话说着拖把这面拖多久,那面拖多久的经验和标准,边提醒大姐说,你这个拖了不少了,该冲一下拖把。不过大姐不是很服气,反驳说我刚换了这面。大妹子皱了皱眉,看我进来了,没发作。
干啥活都不容易,当然这是说普通人,类似博物馆、图书馆等很多地方还是有一些比较清闲且收入也还可以的岗位的,但我婶子和大姨他们就谋不到。这也就是教育焦虑的根本原因,大家也知道普通人的孩子想实现所谓阶层跃迁的机会很渺茫,但总还是想试一试。我个人是倾向于培养孩子即便过着普通生活也能幸福快乐的强大精神力量,因为他将来是个普通人是大概率事件儿;但我又不希望我孩子真过上那种需要强大精神力量和高级生活哲学才能保证内心幸福的日子,虽然那种日子的确是大概率事件儿。这话有点绕,看不懂也无所谓了,怪我没说清楚就好。总之呢,就是在解释为什么在鸡娃这事上,我最终成了叶子的同谋。
不过这同谋并不彻底,甚至还有本质矛盾,昨天早上就爆发了。吃早饭的时候,叶子催着天天快吃,说要去参加一个什么戏剧班。问题是,当天下午天天还有篮球课,晚上还有沪学习和51talk两门课外英语任务,下周他们学校要考初中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这周末铁定还有作业和复习等着,这种情况下,安排什么戏剧课呢?普通人家的孩子,搞这些玩意儿在我看来纯属浪费时间,有那空让本就休闲娱乐时间不足的孩子好好玩玩才是正道。于是我提出了不同意见,我问天天,你愿意去吗?你周末时间本就不多,如果去了,可能就有没有了玩的时间了。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叶子,她爆炸了。
她冲我吼,说我总是唱反调,在否定她。我也冲她吼,说孩子就这么个周末,就不能让他休息休息?她说那篮球课也别去了,我说行,那就退了。然后气得叶子把盘子都摔碎了,说跟我无法沟通,总是拖她后腿、否定她。说她刚不工作了,我就这么对她;又哭着对天天说,你看见了吧,等我老了,你爸爸就这么对我。我吓懵了,天天也吓哭了。我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认错安抚。我劝她说,以后孩子教育你别管了,工作不工作都行,但先休息一阵吧,你这压力也太大了。嗯,这话说得不是时候,她想听的不是这个,而是我同意以后她管理天天我别插手,完全听她的。这个对我很难,但当时我又能怎么办呢?
最终,我也还是答应了,不管她怎么安排,我不掺和了。道理嘛,我是都懂的,但是前提是对方愿意听。如果不听呢,问题就回到天天说过那句话了,你又不敢跟她离婚。是不敢,也是不愿。所谓不掺和,某种意义就当是在教育这事上离婚了,孩子归她;但比离婚强的是,我们仍然是一个家,仍然可以一起生活,并且我事实上还是在可以在某些时候给予天天相对缓和的缓冲。这么一想,其实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更何况,就像吵架时叶子所说,她是天天亲妈,不可能真往死里逼他去学的。有些事,可能也的确是我太护着天天了,这个说不清楚。生活中本就存在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就像这次戏剧体验课,是叶子约了三次才约上的,她期待了很久,我就不知道。
吵架了,很凶,虽然道歉了,但气氛仍然紧张,俩人不说话。幸好还有天天,情商很高的他出来调解俩大人的矛盾,批评我,让我认错。事情暂时压下,我把满地狼藉收拾好,开始剥毛豆,叶子静默了一会儿,叫车带天天去戏剧班那里。我说你们中午就在那边吃好了,但想了一下,又说我也一起去吧。叶子没说话,我们下楼一起上了网约车。路上有点堵,到那边比约定时间晚了六分钟,却又还好,我们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一个比我们更晚的。多数来体验的都是幼儿园小孩子,六年级的天天在里面鹤立鸡群。我一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有点尴尬,却也还好,他挺开心的。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戏剧,角色扮演那种,跟其他小屁孩一起演了个青蛙王子的故事。天天先后演了浴缸、荆棘和王子,演得很认真,乐在其中。我有些后悔当时试图阻止这事儿了,本来可以是很开心的一天。
我们并没有报这个培训班,只是体验了一下。中午叶子约了边上一家商场的新发现,那家餐厅是连锁的,我们在家附近的万达经常去吃。我不太想去,因为吃太多次了,但并没有说什么。我知道叶子之所以选它,主要是看重性价比,也就是省钱,省下来的钱,她也从未花在她自己身上。天天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觉得那家的叫花鸡,做得不如万达那家入味儿......
晚上天天在卧室上网课的时候,我跟叶子又聊了一会儿,自然还是我道歉,当然这次比早上的就真诚许多。结论仍然是,以后管孩子这些事我少掺和,那就这样吧,都是命。更何况,很多事此一时彼一时,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就像我们无法预料叶子的甲亢和天天的脂肪肝。同样无法预料的,是晚上11点多,天天突然流鼻血了。他起床下来,我用湿毛巾敷他的额头和鼻子。鼻血止住了,但口里仍然有血,一次次漱口。折腾了10分钟,总算好了,回去睡觉。我去也不敢睡,过一会就看看他,直到确定他睡熟了,鼻血也不再流了才敢再睡。
河蚌赌徒 2025年9月2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