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马樱花 于 2010-8-10 13:14 编辑
五（大结局）
万事万物的发展都不是一尘不变的，月亮盈满则亏，江河水满则溢，人生如棋局，胜负转手一霎间。所以老天爷白天派太阳出来，晚上派月亮出来，都是光明使者，把人间万事万物全看在眼里，一时翻手为云，一时覆手为雨，降恩施罪，肆意为之。
复生单位里就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懒汉，有的是找不着老婆，有的是找着了又被蹬了的，经常两个三个的串门来了，到了饭点，也不走，饭端上来就上桌，跟自家人一样。复生见人都是亲兄弟，一直和这帮人处得乐呵呵的。霞从深圳回来，发现米了油了吃得忒快，几天就见底，于是拉了两回长脸，又摔了二个破碗，他们才来得稀了点。
又一天半夜，复生觉轻，忽然被楼下传来的哭声惊醒了，他感觉有些不对头，于是翻身披衣出去，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赤着脚，穿着小睡裙，坐在马路边，哭得很伤心。复生蹲下身来，给她擦干眼泪，又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小女孩身上，然后细细的问“小妹妹，怎么了？妈妈呢？你家在哪呀？”复生抱着小女孩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巷口找过去，终于把小女孩送到正急得哭的妈妈手里。原来小女孩的爸爸出去打工了，就有那么样的糊涂妈，晚上不管孩子跑出去打麻将，小女孩半夜醒来不见人，自已迷迷糊糊摸开门走街上去了。复生回家来，天已经大亮了，而霞是一上床就睡得人事不省的主，她还正打着鼾呢。
复生这人虽然大财不发，小财却不断。他在什么福利、体育、赈灾等等五花八门彩票中，回回摸奖，都能中个彩头，最高中过一台洗衣机，最低一条毛巾，其次开水瓶、煤气灶、牙膏牙刷之类的，掠奖无数。我老爹说这叫傻人憨福，我却以为是好人也终有点子好报吧？
哪本书上有这样一句判词：糟糠之家偏出宁馨儿，无用爹娘总育麒麟子。
慧是霞和复生的大闺女，名是我老娘起的，用意是她爹妈天生笨蛋，闺女一定得慧质兰心。慧生来就是一付美人胚子，小嘴大眼，修长挺拔还肤白莹雪，也不知咋搞滴，打小就不同别人家的女孩儿，爱闹妖娥子，特喜欢漂亮，喜欢好看的衣服，好看的花卡子。霞也喜欢给慧涂红嘴唇描细眉毛，就跟火上浇油一般，慧有大人在一边推波助澜，整得越发油条俏皮。天天对着镜子左右顾盼地臭美。
慧上小学二年级时，有位舞蹈老师一眼就看上了，死磨活缠的动员慧上艺校，那老师嘴功甚是了得，举无数例子证明，人生在世，并非只有华山一条道，世上唯有读书高，伏明霞痴爱跳水，一跳跳到奥运会上拿冠军，章子怡也是幸运加天份，在好来坞呼风唤雨，慧的老乡李琼不也是到春晚上一鸣惊人吗？霞一听说是飞出唱《山路十八湾》，李琼的那个学校，又仿佛看到了老师描绘的美好前景，就有点蠢蠢欲动，多少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丑小丫变白天鹅的童话在神州大地广为传播。于是她也满怀憧憬把慧放飞出去了。
十岁的慧进了艺校后，特别投入，在艺校里表现得抢眼夺目。小人儿训练时有板有眼，上高度加难度，多少次练功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叫痛。慧先天条件好，腿长腰细盘子靓，加上后天努力，遗传了她妈吃苦耐劳的好作风儿，再有几位老师诲人不倦的提携点化，不到两年，她已经是预备役明星里面的明星了。不但舞艺出众，歌喉也靓丽，舞蹈老师把慧视为种子选手，带到全国各地参加各项舞蹈大赛，动辙斩金夺银的回来，声乐老师也把慧当自己的嫡传弟子，手手相扶，口口相传。
中央台《同一首歌》栏目来湖北大别山革命老区慰问演出，艺校派出去伴舞和伴唱的十个小演员中，慧就是当仁不让的领军人物，宛若女子体操队里的刘璇。演出那天，我们全家都盛装出席，亲友团来得空前庞大隆重。我还学着超男超女的粉丝们，制做了一面裱有慧大头像的巨大标语牌，上面写着“秀外慧中”，其中的“慧”字加粗描金拉大。最后的押轴戏，当毛阿敏牵着天使一般的慧载歌载舞迤逦出场，齐唱经典片尾曲 “同一首歌”时，我站在座椅上把标语牌高高举起来，向四周观众招摇，兵端着数码相机跑到舞台上忙着摄像，霎时间，周围一片欢呼喝采，其他人更是掌声雷动，尖叫连连，我老娘老爹，慧的小姨我，还有舅舅、舅妈的我兵哥兵嫂，明哥明嫂……都感到无比欣喜还有荣耀，霞在我们家第一次享受到了明星般的礼遇还有风光，她和复生的脸都胀得通红通红的，两眼左躲右闪，两手东摸西抓，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像两个饱受欺凌的穷人乍一受到王公般的待遇，十分的受宠若惊。
霞其实还想生个儿子的，复生的哥嫂就生了个儿子，老在霞面前耀武扬威的，霞他公婆也对这个孙子明里暗里送物贴钱，所以霞一赌气，宁愿罚款也要了第二胎，可肚子里的货，猜不透，生下来不遂人愿又是个千金，我老娘真的恨她不争气呀，连肚子也跟着不争气。两个女儿有个伴，霞只好这样自嘲自慰。复生给二千金起名，叫瑶，我老爹问他啥意思，复生红着脸嗫嗫嚅嚅地说，好像是仙女的意思吧。
瑶生下来却长得跟他爹寄予的期望背道而驰，不但跟她妈一样是个胖妞，五官上还取了霞和复生所有的缺点，小眼睛蹋鼻梁外带一张哭个没完没了的大嘴，头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根曲曲弯弯的黄毛。我老爹到医院只瞅一眼，抬脚就走，回到家里跟我老娘说，“怕是猪八戒的闺女下凡吧。”
瑶虽然继承了爹妈长相上的所有缺点，可却白得像糯米坨坨，一白盖三丑，看上去也挺可爱的，不料长大了几岁，那小鼻梁上竟然还生出一小片浅浅的小雀斑来了，像雪白的馒头皮上沾了几星灶灰，越发丑得有趣。瑶丑归丑，可比她爹妈多了一付大脑，她打小就和慧不一样，对好吃的东西好看的衣服不感兴趣，一个人捧本书乖乖地坐在小椅子上，可以看几小时不挪窝。从小学二年级半猜半认看完《西游记》开始，就对年年给她压岁钱和生日礼物的长辈们一板一眼，口齿清楚地宣布：啥也不要，就要书。
我们全家都被这丑小丫的阵势唬住了，我老爹平生最喜读书人，一生中最恨自个足下没生辉，儿子女儿的没一个博士，连硕士都没出半个，好容易我和兵勉强拿了个学士，却不务正业，既不做学问也不做官，都下海做了个体户，没法子光宗耀祖，见到瑶这样书痴，他又惊喜又疑惑地问我们，莫非我们老陈家祖坟上的钟灵毓秀隔代遗传到笨人霞的后代身上了？
从初一开始，瑶就拿到了全校和全县的数学竞赛一二等奖，最近刚拿了《楚天都巿报》举办的《楚天杯•我爱我家》全省中学生作文竞赛二等奖，老师把喜讯发到了县电视台，广而告之，滚动播出。播喜讯的那几天，我老爹天天在外面散步，找隔壁左右的人拉家常，去单位和老同事谝闲话，然后装作很随意地问人家有没有看电视，问毕也不等人家回答，就得意地说那个得奖的叫瑶的女学生就是他外孙女。
霞国庆长假期间回来了，慧和瑶也从学校回来了，俩人跟着妈妈高高兴兴上街买东西。路上碰到以前在一个柜台打拼过的同事，问长问短的扯半天。那女人是原商场经理的老婆，有两个儿子（这点，是她在霞面前一向感到特别自豪的），大儿子上初中就把传宗接代的事给他爹娘办了，媳妇他爹像贺龙一样拎着两把菜刀闹革命，找上门来要阉了女婿，后来好说歹说赔了一大笔钱私了，大儿子从此书也不念了，在街上跟一群哥们打天下，干些在江湖上奔命，血海里求财的勾当，有谣言传说这位大侠成了“瘾君子”，真真假假的谁也搞不清。小儿子倒是进了个职业学院在读，学没学个一技之长的也没人知晓，反正一到寒暑假就带着不同的女朋友回家来，携手观光大别山的穷山恶水和品尝革命老区风味小吃。
这个女人让霞看她胸前挂的手指粗的铂金链子，说前两年没舍得买，现在买亏了，价高得吓人，又给霞看手上戴的钻戒，说是老公刚送的四十岁生日礼物，又说自己刚买小车了，临走时还盛情邀请霞去她家的小洋楼打麻将。霞原本有一串金项链和戒指的，那回全在车上换了秘鲁币了，颈上只挂着一串慧去海南比赛时买的贝壳项链，在人家珠光宝气的辉映下，显得十分寒碜。她肚子再大再有容量，也禁不住别人再三再四的拿自己没有东西压自己，霞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慧把霞的衣裳角一扯，嗓门很大的说“妈，咱比不了钱比不了权，咱跟她比后代比未来，我保证你明天过得比她好。”
那女人也不知听到没有，高跟鞋“噔噔”敲着水泥路，倒走得飞快。
霞出外打工八九年了，转眼已经四十多岁，中年发福，越发胖了。出门操心、打工辛苦，头发掉了不少，有些地方还露出了头皮，霞于是把头发烫得蓬蓬的，衬得那头那脸越发得大，和浑圆的身材粘在一块，越发像个皮球在街上滚动了。她穿衣服虽然是大路货，可都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妥妥贴贴，合身大方，走在路上，被俩个女儿左拥右环的，那挺胸凸肚的架式像气宇轩昂的将军，就有认识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看到没，那个胖子，像螃蟹一样横着走的，两闺女厉害哩，大女儿是明星，二女儿是文曲星。”
“看不出来，祖坟烧高香了，好事全跑她家去了。”
“该人家拽的，儿女争气，钱都买不来的好命。”
“可惜没儿子噢。”
……
国庆小长假很快就过去了，慧和瑶都去上学了，霞买好了去深圳的火车票，还是硬座，反正只一夜的功夫，有空位子就坐，没位就拿包垫着坐过道上，霞已经习惯了。
火车隆隆的前行，湖北这块天正下着雨，秋雨纷飞，天地一片迷离，霞闭目想着，“瑶读初中，学费不用操心，义务教育国家已经免收学费了。慧，已经有几家专业剧团来考察了，可没签约之前还要交学费，学费不菲，老师还让慧明年准准备准备考电影学院呢。”
火车一过九江大桥，天突然放晴了，霞的眼前豁然开朗，她眯着眼，看见遥远的天际，一轮闪着五彩光芒的太阳，正穿过一片朦朦的云雾，喷薄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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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樱花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8-10 07:03
显身卡
发表于 2010-8-10 13: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