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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大娃(二)
大娃来水磨湾倒插门快二年了。
大娃老婆是个半精不傻的女人,满头稀黄头发,肉眼泡,没睫毛,两眼不停地挤巴,烂嚓嚓的老是淌黏泪。大嘴薄唇,牙齿又尖又黄 有事无事拿指头放嘴里唆,然后不停地卟唧卟唧吐淡唾沫。针线活她不会做,茶饭也不通晓。每逢大娃干罢活回家来,她总是喜滋滋地围着大娃转来转去,大娃每说一句话,她就跟着重复一遍,把大娃烦得直吸溜嘴。大娃做饭,叫她烧锅,她把柴草塞得锅腔子里满满的,不起明火光沤烟,大娃恼得弯腰拉她起去,她拍着大娃的秃脑门儿唱起来,光光头,卖香油,先住瓦房后住楼……。弄得大娃哭笑不得。
瞎子爹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他小时候害恶眼落下双眼瞎,青年时拜师学过掐八字算命,解放后不兴封建迷信,他这一行就停了业。千掐万算他也没料到自己老婆会早死,儿子会少亡,所以在人前再不轻易谈论命理休咎。整天盘腿坐在床上给大娃铺排事儿做。三更天他早早叫起大娃,叮嘱他一个时辰要磨完三十斤高粱面,天放明时不能耽误上工。烧锅的柴火快没了,他叫大娃上东山头光石脑峭壁下砍黄栌柴,说这号柴火水分小,火焰旺,煮的饭好吃。尖山寨表叔死了,本月二十六过五七,到这天,瞎子爹准确无误地交待大娃拿三块钱去送礼。大娃里里外外终日奔忙,连个放屁的空儿都没有。
山里头人烟稀少,几个庄子连成一个生产队,人口也就百八十个。虽然建立了食堂,也是做样子给上级看。有干部下来检查,生产队生火做顿大锅饭,干部一走,还是各回各家吃。粮食虽然紧缺,但各自为计,分多润寡,日子勉强还能过得去。山上可食的植物多,像百合、黄精、洋槐花、榆钱、绵枣儿等等弄来都能充饥。只要人勤快,总不会像平原地带的人那样,整天饿得像狼掏一样。
深秋的一个夜晚,大娃排夜班烧炼铁炉子。半夜里大娃想起风月之事,裆里那东西热木撩躁起来,他喊同伴起来替自己看着火,谎称拉肚子,得去远处解手,就急忙跑回家去。喊醒老婆开了门,大娃猴急地抱起光身子的女人上床,老婆迷迷糊糊地嘟囔,才多大会儿呀,你又来一回……。大娃一怔,有人来过?你去给他开门了不?老婆说,俺不记得了。大娃顿时明白了,朝老婆肚皮上劈手一巴掌,骂道,懵死你个龟孙哩!疼得老婆直嗓子嚎起来。大娃转身蹿到瞎老汉睡的房间里,低声怒喝,老不死的瞎眼狗!你能吃锅里屙锅里不?瞎子爹在床上瑟瑟发抖,像捏死的蚊子一样哑无声息。
半月后的一天,大娃从山上摘回来一筐山柿子,又从腌菜坛子里掏出一大团山韭菜,找块干净棉布包好,两样东西都装在背篓里,甩手挎在肩膀上,并不向任何人打招呼,扬长而去。
大娃下山赶了大半天路,日头偏西的时候到了瓦店街舅舅家。舅和妗子在大娃去水磨湾的第二年相继去世,大娃除了两次奔丧,很少回来。表哥大秤今年春天招工去了云南,表妹小金在城里读中学,家里就剩表嫂和他四岁的男孩春林。
表嫂一见大娃回来,惊喜得热泪盈眶,拉大娃坐凳子上,轻轻地拍拍大娃肩上的尘土说,表弟你可回来了!你舅和妗子过世后,你哥铁了心要去当工人,去了几个月分文也没寄回来。小金又去城里读书,月月回来要钱拿粮票。俺一个妇道人家拽拉个孩子,屋里事办不了,地里活干不成,这日子叫俺咋过呀……。大娃沉闷良久,说,我去水磨湾,也是蛐蟮托生蚂蝗--两辈子没长眼。摊个半吊子女人,吃得像个母猪一样,光会屙屎不会生孩子。瞎眼老汉前算八百年,后推五百载的,整天鞭打快牛催我去干活,最叫人热血难咽的是,这散渣老汉是个骚郎猪子,趁我不在家欺负他儿媳妇!表嫂一脸的错愕,愤愤不平地说,七尺高的男子汉,这事你也能忍下去?俺的日子就够难熬的了,谁知道你比俺还难为!大娃勾着头,用手指头狠狠地抠掌心的老茧,沉闷了一会儿才说,我思摸了好几天,还是不想在水磨湾再混下去了。表嫂的眼珠子骨碌了几下,撇着薄嘴片儿说,再混下去也真没劲。你就说那个膗婆娘吧,整天黑睡大明起的,横草不捏竖草不拿,猪八戒背捆滥套子--要人没人要货没货。表弟你也正眼看看你表嫂我这摸样,就是牵牲口行上卖,也比她多换几串钱!说着,就转到大娃背后,双手扳着大娃肩膀摇晃了几下,甜甜地说,水流千里归大海,树叶落到树底下。你看咱春林,要几年不长成个大人?到将来,他能养俺老,就能养你老,一家人吃个蚂蚱也少不了给你个大腿。嫂子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回不回来你自己掂量!
大娃扭脸打量了表嫂一眼,见表嫂长发披肩,双眉淡扫,眼如弯月,鼻如小蒜,薄嘴片里虎牙半露,浅衣领下酥胸闪现。大娃不由得身上麻酥酥,心里甜软软的。
眼看日头要落山,大娃起身要回水磨湾。表嫂死活拉着不让走,说,几十里山路,狼虫虎豹的,俺不放心!大娃脸红得像鸡冠子一样,嗫嚅道,你这屋里地方窄,住下不方便,外人闲言碎语的。表嫂佯怒道,只要行的端站得正,睡一个床上也出不了事儿,随外人嚼舌头根子去!
次日,大娃主意已定,回到水磨湾,草草收拾一床破棉被背在脊梁上,任谁也不告知,兴冲冲地回了瓦店街,与表嫂合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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