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的宣誓大会和批斗大会都没有迎接最高指示的到来那样声势煊赫。
最高指示的下达老是在夜里到来,睡得正香,哨子声、敲钟声骤响,男女劳力都爬起来出门探询,原来是最高指示来了。锣鼓敲起来,红旗打起来;各生产队到大队聚合,大队再到公社聚合,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公路向前进发,直到看见县里的宣传汽车迎面开来,车上的高音喇叭一遍遍播送最高指示的具体内容:“一个人有动脉、静脉……”。群众们山呼万岁,鞭炮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队形大乱,像炸了群的羊一样乱窜。第二天,各大队都要组织群众宣讲学习最高指示,积极分子们结合当前阶级斗争新动向,慷慨激昂地欢呼七八九三个月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大好形势锻炼了群众,整垮了阶级敌人。我们生产队有个人叫顺盈,天生的智障,说话呜啦,走路啪嚓,每回队里去开大会,都是他打着红旗走在前头。
最高指示的下达并不是如期而至,人未睡定的时候大家接到通知,潮水般地涌动到大路上,等到天明,圣旨还没到来。有一回,广大干群半夜起来,顺着公路逶迤前行,待到日上三竿还没见到县里来的宣传车,人困马乏,都在公路两侧坐下来静等。镇子里有个人叫刘老三,是个劁猪匠,他老婆出门走亲戚,公路是必经之地,开初她还能低眉顺目地走在路上,架不住路两旁的众人大眼瞪小眼默不作声地看她,渐渐地乱了步调,哪条腿往前迈,哪只胳膊往前伸都弄不好了。有人嬉笑起来,刘老三的婆娘愈发地拿不稳步态,最后在哄笑声中,大汗淋漓喘息如牛地窜下公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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