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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六星书房 【小小说素材】那些震惊的句子
楼主: 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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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素材】那些震惊的句子 [复制链接]

1321
发表于 2016-10-11 11:13 |只看该作者
一个满怀希望的悲伤现实】

来自煎蛋网周二消息,“‘记忆之家’是一家专门服务老年痴呆症患者的丹麦博物馆中馆……在荷兰的‘老年痴呆村’Hogeway,老年痴呆症患者住在特定年代的‘家’里……‘记忆之家’正准备重新装修,转变为60年代的风格,以适应新一代老年痴呆症患者的需求。一个满怀希望的悲伤现实”……用物件、味道、声音还原年代细节,激活患者记忆虽依旧神伤,却已然是尽力的美好。

★【自拍经济】

来自作者editor本周推荐,文章分析全民上下“自拍大潮”的复杂动因及特点,文章认为,“在自拍经济时代,产品想要讨好越来越理性的自拍人群,唯有在需求洞察和技术功能上下足功夫,贴心的陪伴自拍者达到印象管理的最终效果,才能够赢得消费者的信赖”……这当然是对生意人的要求,不过,对用户而言,在这样的自拍时代,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别人的背影?

★【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来自饭友师傅张本周推荐,语出诗人余秀华诗作:“巴巴的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一块陈皮/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这些美好的事物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句首“巴巴的”在汉语里属以象声词呈现的样貌情状描摹,语义含混地清晰,是喜哈哈?是苦哈哈?都是,又都不是。

★【朱莉皮】

上周,美国影星安朱莉、皮特离婚,霸占娱乐头条外,也引发粉丝、百姓海量唏嘘。“日剧《明天妈妈不在》里,住在孤儿院里的眼镜妹妹‘贫穷’整日幻想能够被金发碧眼的妈咪爹地收养,而这个洋气到不行的理想家庭范本就是美国影星安吉丽娜-朱莉和布拉德-皮特,眼镜妹妹每每陷入家庭幻想中就会拖长了尾音叫一声‘朱莉皮’。如今随着安吉丽娜-朱莉提交离婚申请新闻的曝光,再没有一个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孤儿能够重做‘朱莉皮’的美梦了,朱莉和皮特不再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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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2
发表于 2016-10-11 11:15 |只看该作者
◎ 爆料称,杨永信近日派人购置了近千部Note7。据猜测,10月份学员们入校将不再接受电击,而是人手一部Note7,必须24小时贴身携带,且保证60%以上电量。如果有人被加圈就加一部Note7,上不封顶。同时,学员离校后还必须在家长监督下连续携带Note7三个月作为巩固治疗。(洋葱日报社)
◎ 本人大龄剩女,一天在街上一个初中生重重的撞了我一下,还挺横,我就和他吵起来了,越吵越激烈。 那初中生恶狠狠地说:“你哪个班的?” 我当时就原谅他了。(abao)
◎ 出了就出了,我是坚决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入手的,最近略穷,但周围朋友有最早拿到手的,我已经准备好了祝词了:“嚯!已经到手啦?你这是头七啊!”(赖宝)
◎ 川普,有幸与你同在。(希拉里)
◎ 穿得跟结婚似的,吵得跟离婚似的。(网友点评希拉里+川普辩论开场双方握手图)
◎ 当阅读的标准从“有没有兴趣”变成“有没有用”时,阅读就变成了伪阅读。(刘瑜-句子迷推荐)
◎ 德云社都撕成一片了,也没人说于谦怎么怎么样了,真是德云社的周总理。(祁大年)
◎ 德云社外数千家长排长队帮孩子求学——消息称,昨天上午开始,德云社门外出现了众多学生家长排队帮孩子求学的盛况,到傍晚时队伍足足排了有3公里长。家长们焦急询问德云社能否开办作文培训班,并表示不在乎拜师费,“他们德云社的一撒手就是6000字的作文,而我们孩子写个600字的都能被憋死。”(洋葱日报社)
◎ 豆瓣儿网友说,养猫感觉是在和一个渣男谈恋爱。养狗就感觉自己是那个渣男。(米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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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3
发表于 2016-10-11 11:17 |只看该作者
◎ 儿子:“爸爸,天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星星呢。” 爸爸:“因为以前呀,天上只有三颗星,后来有一天,这三星炸了,就满天都是小星星了。”(佚名)
◎ 发现微信上有4个不一样的群在聊同一件事儿。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让社会热点追得没处躲没处藏的。(东东枪)
◎ 高铁上不是不让抽烟吗,一到站,总有老烟民趁着停车的三两分钟,下来猛嘬几口,刚才下来和一大哥抽烟,乘务员妹子不解的说:烟有什么好抽的,为什么抽烟?大哥洒脱的弹掉烟头,看着妹子,意味深长的说:为了等一个劝我戒烟的女人。卧槽,这逼装的我有点措手不及。(伍釿陸両)
◎ 哥哥嫂子打算要二胎,全家人讨论起男孩好还是女孩好。我想起了婊哥的一句话:生儿子好。生儿子你只要防着一个小畜生,生女儿你要防着许许多多的小畜生……话到嘴边,我特么说了句:生个小畜生!(贝贝)
◎ 给某人买了两支胡杨木雕刻挖耳勺。为什么买两支?我当时想的是,他有两只耳朵啊!(红袖不乐意添香)
◎ 惯性熬夜的都是废物。一个连“睡觉”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的人。还能指望有啥大出息?(留几手)
◎ “郭德纲是这么一个人:典型摩羯男,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仇可以细水长流地报,但不报他会憋死。他的文风也特别像另一个摩羯男——曾在北大做过图书管理员的那位,指东打西,伏线千里……(孟静文)”…… 意外的收获了一个关于共和国历史的读法。(洛之秋)
◎ 郭德纲真是典型的摩羯男,吵架风格也特别像另一个摩羯男Mao,有仇不报非君子,还要细水长流的报。(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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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4
发表于 2016-10-11 11:18 |只看该作者
令箭 发表于 2016-10-11 11:17
◎ 儿子:“爸爸,天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星星呢。” 爸爸:“因为以前呀,天上只有三颗星,后来有一天,这三星 ...

唉,我老人家也是摩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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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5
发表于 2016-10-11 11:20 |只看该作者
◎ 国庆长假快到了,给大家推荐一条精品旅游路线 :9月30号从台州温岭椒江或者三门玉环租条渔船出发,傍晚到达钓鱼岛海域,借着夜色登岛,插上国旗,约两分钟后,就会被日海保厅连夜押回东京,吃住在东京。10月2号上午外交部声明:钓鱼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对日方的行为严厉谴责,谴责,再谴责!要求日本无条件放人。这样折腾到3号晚上,最终迫于压力,日方同意遣送到第三方香港,当晚乘专机到达香港,维多利亚港夜色真美!4号上午8点外交部发传真,要求上午办好一切过境手续,随香港商贸团直飞北京!下午在飞机上就能看到万里长城。4号晚上在北京住好吃好喝好。5号上午被带到外交部!在那里会受到批评教育,并写保证书以后不再去钓鱼岛!5号下午专人陪同乘机返乡,机场上,市政府领导亲自接机,乘专车回家。剩下两天,同学、战友、老乡请你吃饭,听你吹牛逼,8号上班。(佚名)
◎ 或许不得像生活设置的那样做事,但不愿意像生活设置的那样去想事儿。(杨早)
◎ 今夜灵魂,“在酒杯里转,在噩梦里转,在不可告人的阴谋里转”……(叶三)
◎ 看了会儿新闻,看了会儿微信,又重访微博,然后觉得以前的偏激想法也许有点道理:现今中国对人类能够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闭关锁国。(刀尔登)
◎ 看了这么多防骗技巧,还是没钱最管用啊!(abao)
◎ 老舍的性格里面有懦弱的一面,他也曾经积极配合,做领头羊,写新中国所需的作品,参与火热的群众运动。然而,他无法说服自己全然放下自己从前认定的风格,一个写东西的人,写了一辈子,最后就这口气了吧,太平湖成全了他。(巫昂)
◎ 卖西瓜的老头儿今天单方面宣布夏天结束了。(没大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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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6
发表于 2016-10-11 11:22 |只看该作者
◎ 漫长炎夏后的一场秋凉,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畅爽。(鲍合洋)
◎ 每次心情欠佳就想吃校门口的重庆小面,浓油赤酱,青红浮沉。四体通畅,五脏泰然。君有烦心事,一嗝自了之。(杜冷丁)
◎ 某男去算命,算命先生摸骨后, 非常肯定地说:“你二十一岁谈恋爱,二十五岁结婚,二十九岁有子,三十五岁腰缠万贯,一生大富大贵。”男子大惊:“可我现在都四十多了,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呀!”算命先生一听,连忙问:“你从事什么职业?”男子:“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教师。”算命先生惋惜道:“知识改变了你的命运!”(佚名)
◎ 能把胡兰成念成弗兰岑的,也只有我们弗兰人了。(Frankiiee)
◎ 你的实话都是等到快瞒不住时才会说,这叫选择性坦承。(帮主胡子)
◎ 《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发文:“一句话证明你读过鲁迅”,还给了一个空格,叫大家来写,谁知众网编异口同声跟帖:“你也配姓赵”!小编看不下去,尽早把微博删了。(佚名)
◎ 人生路就是一段刺激又平凡,热情却淡然的旅程,最重要的是……相信,相扶,相知,相惜。(舒淇)
◎ 认识你之后,我再也没恨过我自己。(废话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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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7
发表于 2016-10-11 11:26 |只看该作者
◎ 如果说吃东西前拍照算是食物的遗照,那美食节目的料理过程可以算是A片直播吧。(帮主胡子)
◎ 润之综合症,这词儿起得好。(章诒和)
◎ 社交媒体和自媒体火了之后,确实是: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王兴)
◎ 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三文鱼。(地下天鹅绒)
◎ 淘宝有一个店铺集合叫“最爱大叔范儿”,里面居然是卖山药跟各种中药材的。这是多么的政治不正确,大叔就一定肾亏吗?我要给差评——居然没有卖手串儿的!(杜然)
◎ 徒弟“字字血泪”,师父“字字珠玑”,越看越觉得,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坏,坏的风格、层次与境界不一样而已。“字字血泪”是一种市井小泼皮的可悲可笑,“字字珠玑”周全油滑到让人觉得可怕,都跟好字沾不上。(胡淑芬)
◎ 我公公:“你俩是不是打算一直做朋克?”我婆婆:“别理他,他说的是丁克。(Marilyn梦露)
◎ 我觉得我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我的气质。我自带胜者气质。(川普)
◎ 我们宁波人民真惨,一直在许运鸿、谢建邦、陈同海、徐福宁、黄兴国、卢子跃、寿永年等这些犯罪分子的领导下生活,麻烦党中央别再给我们市长和书记了,没有他们我们肯定活得更好!他们再来我们会被带坏的!宁波人民太伟大了,从许书记1995开始至今21年了,几乎所有的市领导都是坏人,居然没被他们带坏,太不容易了!(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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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8
发表于 2016-10-11 11:29 |只看该作者
◎ 我们这儿有个冰棍牌子叫北岛,一直没觉得会和写诗的那个有关系,后来去了趟冰棍厂,墙上没有口号标语,抄满了道德经,才怀疑老板真是以诗人命名产品。(贾行家)
◎ 小颖子说:比较讨厌现在那些纯拿时间来说事的营销,什么“一个封面画了1万次”,“蛰居两年只为一本书”,“耗费一生只为打造一把椅子”。便秘十年拉出来的也是屎。(嘿乐品)
◎ 星巴克虽然是卖咖啡的,但是每年花在采购牛奶的钱超过采购咖啡豆的钱。(王兴)
◎ 一个所谓的直播时代,却要翻墙看美国总统竞选的首轮辩论。(罗昌平)
◎ 用政治辞令来说,我相信中国人民终有一天会不再把任何节日都过成收费站,纵然要经历一个漫长曲折的过程。 (贾行家)
◎ 原来我用社交媒体寻求对话。现在我主要用它们自言自语。(胡泳)
◎ 怎么办?就喜欢“龙凤呈祥”“花开富贵”的被面儿,可能是要直接当村长了……我发现了,人走向老年的前兆就是开始喜欢中式,这是对进入老年的试水。(赵赵)
◎ 赵本山的世界比二人转还大,郭德纲的世界比相声还小……但是,关你什么事呢?(屁屁虹)
◎ 自本人拥有手机以来,短信一直没删。昨日得出不完全统计:中奖137次,资金总额7260万元, 各种iPhone手机168部, 笔记本电脑136台轿车27辆, 中过电视台一等奖56次,被大学录取15次,儿子被拐13次,女儿43次,被法庭传召31次,银行卡异常231次,儿子嫖娼在外被抓103次……大声告诉我我这一生是不是传奇!(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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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9
发表于 2016-10-11 11:30 |只看该作者
【您的快递已由门垫消防栓水表井签收】

来自IT之家本周推荐,语出《北京日报》:“自从有了互联网,买东西变得前所未有的方便。不过有时候包裹送来了,你又不在家,快递哥就会给你‘放门口’。但是直接放门口,挡不住顾客要骂。所以,快递哥首选暂存地点是门垫下,还有就是签收大户:消防栓……一些不显眼的地方,也不能放过,比如楼道里的杂物堆,或者是自行车的旁边,盆栽的里面……‘包裹帮我藏好一点’‘没问题,大小刚刚好’”……儿时的捉迷藏在网购年代变态复活?

★【浮夸扶贫】

来自本周媒体消息,“近日,在一个创业扶贫项目推进会上,一家公司捐赠了3万台自动售卖机,用于青年创业扶贫公益岗,标注‘价值15亿元’。而实际上,一台自动售卖机市场价在数千元到1万余元之间,这样的数字,‘浮夸’得不止一点,为了赚得好名声或赚取政策优惠,通过玩数字游戏夸大扶贫贡献,到头来只会失去市场的信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的好奇是,他们真的“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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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0
发表于 2016-10-11 11:32 |只看该作者
跟其他文学流亡者比起来,他的日子太会过了2016-10-10 云也退 [url=]云也退[/url]

布罗茨基,一个苏联文坛的流亡者,操着一口俄语却不以之为故乡。他说水是时间的凝聚形式,时间则是上帝,被镜一般的水面所反射,让他得以看得清自己。最终他选择了威尼斯作为第二故乡,在圣米凯莱墓园里永远地融入了这座万河之城。

文 | 云也退

在一个游人如织的旅游城市里,你还能感觉到自我的独特性吗?在你拿着一本,比如说,Lonely Planet 旅游手册,并注意到离你三米远走过一个别国游客,手拿同样一本书,你会不会觉得“完了,我跟他即将看到的东西是一样一样的了”?不,你知道怎么利用导游书来做深度游,你做自由行,能设法去找一些手册上一笔带过的地名,跟当地人说话,你看,那个抱着一只猫的小镇老头儿正招呼你呢:“哈罗,年轻人,一上午我已经被五个背包客盘问过了。”
你该怎么办呢?布罗茨基启发你: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流亡者,哪里都回不去,落地生根,四海为家。


布罗茨基在威尼斯

威尼斯,算得上是旅游热点中的热点了。除了前半生的故乡彼得堡和后半生的定居地纽约,在俄裔美国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长住过的城市里,威尼斯被他倾注的感情最多,超过了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斯德哥尔摩、罗马。他在每一个地方都交朋友,坐咖啡馆里,精读当地的报纸,不过,他为了威尼斯专门去学意大利语,至死不懈,一定要把自己变成威尼斯人来体验威尼斯,一定要书写一个惟有自己能看到、能书写的水城。
威尼斯能满足他深层的情感和心理需求。1972 年,在国际上已有名气的布罗茨基同苏联当局撕破脸,选择出走美国,但他绝不愿被人看作“弃暗投明”,他要将自己武装成一个世界公民,通过在许多地方的深度旅居,淡化他即将获得的美国人身份。刚刚在纽约安顿下后,他就去了威尼斯。那时正是凛冬,当清凉略腥的海藻味扑入鼻子,甚至还没看清任何具体的景物,“我已经被一种彻底的幸福感弄得神魂颠倒”。
《水印:魂系威尼斯》是他在 1992 年出版的一则长篇散文。一读之下,可以想象众多的俄国文人同行有多么嫉妒布罗茨基:一样做流亡者,他的日子怎就这么好过呢?驱逐出境,一文不名的时候都有人发出邀请,有人请他去玩,管吃管喝还管住。威尼斯之行就缘起于一位当地女子的邀请,她是斯拉夫语言文化研究者,名叫玛丽亚·朵利亚·德·祖利亚尼,身高一米七八,至于相貌,自然是风华绝代。
《水印》一上来就提到了她:她是“我在这座城市唯一认识的人”,“她来得很晚”。哦,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哪个流亡者不希望让人感觉他四海为家,遍地风流?其实不然。布罗茨基管她叫“我的阿里阿德涅”,“她是那种能让已婚男人们大做湿梦的女人”,为此,他矜持地说,“我原谅了她的意大利共产党员身份”,还把她对“我们这群三十年代的先锋派”的情绪归咎于“西方的轻浮”。他嘲讽她后来爱上了一个傻瓜,却又自嘲说自己是个书呆子,与这个女人威尼斯式的浮华撞了色。
还有更高级的自黑:来到旅馆,两人作别时, “我的脸颊被吻了一下——我觉得,这更多的是吻在了弥诺陶的脸上而不是勇敢的英雄(指希腊神话中闯入迷宫去杀死怪物弥诺陶的英雄忒修斯,也是阿里阿德涅的男友)的脸上——并祝我晚安。”


总之,布罗茨基丝毫不曾放松对自我的掌控,和对居高临下、施恩他人的姿态的警觉。他从不感激谁,而冬天的威尼斯恰恰也不是一个会向外来客索求感激的地方:既不温暖,又不热情。这种感觉形成了《水印》的主调,它再造了一个文字里的威尼斯,一个处处都由作者感受出发的诗性世界。布罗茨基的散文以深刻知名,而《水印》独以印象主义的叙述、以情感感染力取胜,文字之美压过了洞见的深刻。美国文学评论家约翰·厄普代克就说:“我们读《水印》,感觉作者意兴昂扬地要从人生经验中提炼出一滴宝贵的意义——要用地球上的一个地点管窥茫茫宇宙,要把个人在时空中的旅行变成一块水晶,其各个切面折射出一个完整的人生……”
折射、反射都让人想到镜子,这正是布罗茨基酷爱的意象,在《水印》里它成了灵魂一般的隐喻:纵横的河汊和远方的大海反射着时间。“让我重申:水相当于时间,向美献上了它的影子。”而时间则是他眼里的上帝,被镜一般的水面所反射。“水是时间的影像,每个除夕之夜,我都会以几分异教徒的方式,试图在水边寻找自己,最好是靠近大海或者大洋,去观察慢慢一盘、满满一杯新的时间从中涌现。”
关于时间如水,最有名的表达,是冰岛战后的重要诗人斯坦因·斯坦纳尔在 1948 年发表的一首诗,非常短:
时间像水,
水是冷的,深的
如同我的证人。
时间像一幅画,
是用水,还有我
画的,只画了一半。
而时间和水
无需沟槽引流就直奔到力竭
由我来见证。
区区九行字富含深刻的哲理。水是冷的,在中国的阴阳五行说里水主北方,冬季,黑色——完全契合威尼斯,也是布罗茨基的气质。



在故乡彼得堡,北半球的伟大城市里纬度最高的一座,一个已经足够冷的地方,布罗茨基还是怕热,到了夏天他还要往北方跑,他热爱的事物中有松树、花岗岩,他喜欢仰望铅灰色的天空和河流,乃至他的彩色照片都因为个人的气质(以及拍摄质量)的关系显得灰蒙蒙的。
21 岁时,他交的人生第一个女朋友,画家玛丽娜·巴斯马诺娃,就符合他的趣味。他的前辈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曾写道,玛丽娜能让每个见过她的人过目难忘,她当然很美,而且“不施粉黛,犹如冷水”。
那个威尼斯女人,同玛丽娜·巴斯马诺娃有什么共同点吗?她们都很美,但她们都像时间或水那样,注定是你生命里的“证人”而非一个密切的参与者。你同证人之间不可能发生亲密的关系,正如谁也不会说自己爱慕时间,只会责怪它的无情,像水一样兀自旁观。
然而布罗茨基却乐意拥抱这位证人。在一定意义上,这是他作为犹太人的智慧:既然“流光容易把人抛”,那么我索性就去拥抱这种被抛感,沉浸地迷爱它。水边有着最充分的疏离。水安静地流淌,或发出低吟,任人如何搅动、呼唤、拷问都不予理睬,哪怕最热情似火的人都想象不出它会有所回应;水也是无形的,你攻不到它的弱点,可它又分明是可以触摸和用感官感知的存在。
再壮丽的瀑布也会拒绝你,熄灭你一探究竟的欲望,更不用说安静而深沉的河流了;可是,一旦你爱上了这种最绝对的疏离状态,你会变得难以征服。布罗茨基于 1989 年写完《水印》,之后几年直到去世,他去威尼斯的频率比以前更高,而且他从不挑暑假,只爱冬季的水城,足够冷,足够潮湿,足够让人心情沮丧。他住在廉价的小旅馆或是朋友留给他的空出来的公寓里,在每个水畔的风中淹留;威尼斯越是冷淡这个自诩的“北方佬”,他就越感到享受。


这其实是一种强迫症,只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如此极端、如此背反绝大多数人的习惯想法的环境下,他才觉得捍卫了“做自己”的权利。在《水印》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布罗茨基偏执狂一般地强调“我”的独到,强调他对威尼斯的体验独一无二:“这就是我注视这座城市的方式,以及对我而言,注视这座城市的原因。”“注视”一词便充分表明了“证人”的意味:水城证明了我来过,我也见证了这水这城。
他急于撇清与一切其他人的关系:“这个白日梦不干弗洛伊德什么事,或者确切地说,不干脊索动物什么事”;他狂傲地宣称,自己的注视全系意志自由而来,因而具有毋庸置疑的原创力:“眼睛在这座城市里获得了与眼泪相似的一种自主性。唯一的差别是,它自己不是和身体相分离,而是完全驯服了它。”
他拼死都要捍卫自我的独特,不愿被人归入任何一类人之中:同苏联当局的冲突以及移民美国将他钉死在了政治异见分子之类的身份里,同时他还是诗人、犹太人、俄国人、心脏病患者,哪一个筐都不是他希望掉进去的。因此,他有意在冬天的威尼斯找到一种滑移的身份,在每一个群体中成为局外人。人皆谋求进入一个圈子以快速爬升,只有他,清流一样地置身在外。《水印》里很多不同寻常的逻辑,一些充满犹太气息的未知论述,一些独自清醒的感觉,都是他打在自己身上的独家烙印:
“当你穿过这些迷宫时,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是在追寻一个目标还是在逃避你自己,你是猎人还是他的猎物……”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被Leighton Connor、 Joe Kuth和Matt Kish画了出来

“唯一可以击败这座水上之城的,就是一座建在空中的城市,那是一种卡尔维诺式的念头:谁知道呢?作为太空旅行的一个结局,也许这个梦想总有一天可以实现。”
他的威尼斯式的冷淡,显然也没有取悦到那位祖利亚尼小姐。她后来在回忆他的时候冷嘲热讽,还编了个小瞎话,说她是在布罗茨基最困难的时候为他安排了行程的,但实际上,布罗茨基到达威尼斯时已在美国定居了六个月。不过,任何人的冷遇对他都不重要,因为不安定感正是布罗茨基想要的。威尼斯用冷冷的怀抱同时接纳他与流放他,不来过问他昨日的是非,今日的得失。
但是,跟另两位东欧游记作品大家——波兰的赫贝特和扎加耶夫斯基——相似,布罗茨基也喜欢描写顿悟的时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陌生的人群里,突然同某些神秘而绝美的东西相遇。兹比格涅夫·赫贝特有一部名作,《带马嚼子的静物画》,写一位不知名画家托伦蒂乌斯的一幅静物画如何一瞬间激活了自己的灵感;对布罗茨基来说,冷冷的威尼斯却蕴含着神迹,等候他的茅塞顿开。在《水印》靠近结尾处,他在花神咖啡馆外,感到已逝的好友、著名诗人W.H.奥登就在自己身后:
“我尽快转过身来,花神咖啡馆的一扇瘦长的、光滑的窗户里恰到好处地亮起了灯光,而没有用木板遮挡起来,它透过斑斑块块的雾气闪烁着光芒。我走向它,往里面看了看。窗户里还是一九五几年。红色的毛绒长沙发,围着一个小大理石桌子,上面有个克里姆林宫的饮料和茶壶,温斯坦·奥登和他的挚爱切斯特·卡尔曼坐在那里,还有塞西尔·戴·刘易斯和他的妻子,斯蒂芬·斯彭德和他的妻子。”



在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其中的多数人都已去世了,而他们在咖啡馆里围坐,说话,放声大笑;“窗户里还是一九五几年”:时间凝固了,从来无情的上帝也顿足不前,在这黑冷幽暗的万河之地。
布罗茨基自己去世于 1996 年 1 月 27 日半夜,一位诗人德尔夏文写道:“死亡像夜里的贼一样走近他/一把偷走了生命”。他的书桌上还摊开着一本书,一张白纸,旁边放了一支雪茄,手提箱里是他前晚整理好的稿件和书,预备次日带到南哈迪去。谁知,死神捷足先登。
人们讨论着将他葬在哪里。他本人曾表达过葬在南哈迪的意愿,而彼得堡那边,有组织呼吁让诗人“回家”,葬在彼得堡的瓦西里耶夫斯基,如他本人曾在一首诗里表达过的愿望。但结果,人们把他放在了威尼斯的圣米歇尔老墓园,他既非天主教徒又非东正教徒,因而落入了新教徒区。墓园外就是海湾里浪涛声声。



《水印》中出现过的另一个女人才是布罗茨基的真知己:苏珊·桑塔格。她说,威尼斯是他最好的归宿,因为它是一个水城,一个 “nowhere”——无地之地,正如布罗茨基在抒情诗“From Nowhere with Love”中所写的那样。葬在这里,等于没有葬在任何地方。知己就是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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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1
发表于 2016-10-11 16:42 |只看该作者
南方报业与杨箕村:一个时代的盛宴
2016-10-11

因为有南方报业这个邻居,杨箕村一直带有某种神秘传奇色彩。

杨箕村千围(据说实际上有1500桌)盛宴最近震撼世界。解读纷纭,有人斥之为“最底层的食腐者”,有人赞之为底层的“奋斗者”,有人看到了农业社会的炫富陋习,有人看到了都市扩张地产经济的发达和虚妄。

新闻图片:杨箕村的盛宴

杨箕村盛宴,完全配得上一篇博士论文,或一部小说散文。最好是杨箕村的邻居“289艺术”请我策展一个艺术行动,我会在杨箕村的两个邻居——289艺术和TU凸空间(LIVEHOUSE),以及二者之间——策划一场“杨箕村游击战”。但经过精心策划——尤其是航拍——的杨箕村盛宴,已经是好鬼生猛的波普艺术,我能做的,仅仅是继续从高处俯瞰已然消失在高楼大厦之间的杨箕村,悍然高空抛物,扔下这些糖衣炮弹——

地产中国梦的好莱坞式凝视!

景观社会的城中村夺权游击战!

自拍时代事先张扬的头条新闻!

农业社会的法西斯美学!

城乡结合部的都市乡愁!

后现代粤菜之大阅兵!

港产黑帮片之盗版大结局!

野蛮生长之丛林社会的安魂曲!

资料图:南方报业集团

请原谅我看待一件事情很少先从忧国忧民的角度出发。我们不妨先从城市空间政治——包括中国的风水空间政治学——来看待杨箕村。杨箕村的邻居,以东兴北路划分,一边是中国南方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广东外商活动中心,号称中国第一家五星级会所式酒店,会所在今日早已臭了大街,但在九十年代,“会所”是个引人遐想的神秘而封闭的空间,而与之相对照的,则是杨箕村的底层发廊;另一边则是南方报业,外商活动中心是广州大道中293号,南方报业则是289号,这里号称“中国传媒的黄埔军校”。杨箕村有一条小河,通向五羊新城的寺右新马路,通向一个游泳场,也通向广州军区。这条河没有名字,俗称臭水沟,但它沦为臭水沟肯定是迟至九十年代的事,在过去,它应该有过一个美丽的名字,可能不难钩沉。1993年,我刚到广州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是李春波的歌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在广州的城中村,这样的歌声容易令人忘记这歌歌颂的据说其实是知青时代的村姑。“村里的姑娘”一直是被中国人在现实中无情抛弃,只能可怜地活在梦中的虚构女神。城乡杂处共冶一炉,是广州特色,其空间政治其实从地名包括村名就可以考察出来,这些诗意的名字充满鸟语花香,比如你很难把“芳村”和什么收容站联系在一起。

南方报业大院和杨箕村互为镜像,尽管貌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实则有着相近的时代节奏。289传媒业最具活力的时候,恰恰是周围社会环境最混乱无序的时候。九十年代广州报业空前发达,从杨钰莹高唱《外来妹》那会儿开始,“南漂”的媒体人就越来越多,289大院里讲粤语越来越少,报业就越来越兴盛。相当多媒体人都把城中村作为自己最初的落脚点,当然,后来他们基本上都住上了自己的豪宅,但要他们回忆当初的城中村生活,估计很难有太多美好回忆,除非你是一个靠出卖回忆为生的浪漫文人。社会大转型之际,地域、阶层、城乡之间的撕裂如此严重,你很难用善良或不善去做道德判断,一个人很可能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一个小小城中村,突然之间要面对环境的剧变和人口的剧增,不单要对付虎视眈眈扩张包围而来的“城里人”,还要警惕蜂拥而入的外来人,既要借着他们收取房租,又要严防外人侵犯村里的利益共同体。

新闻资料图:拆迁前的杨箕村

在九十年代的广州城中村,一个“外来妹”被村民吹口哨是司空见惯的事,一位住在客村的女同事曾称每次回家平均一百米会碰到一个冲她吹口哨的。我有好几位媒体朋友都与村民发生过冲突,其中一位的妻子被村“联防队员”踢伤,报警,登报,最后都没用。当然不是说就没有外来者和本地人一家亲的美好温馨,但无论对于本地人还是外来人来说,当时的不安全感无处不在,彼此语言和习俗完全不同的陌生人是骤然被抛入同一个高压锅的。很多人都说广州人包容,但这个“包容”更多的是指广州人不爱多管闲事,某种商业文明市民社会的务实精神,而未必是指精神境界上的开放包容。否则从前也不会一概用“捞佬”来指称外地人,如今广州到处都在说“撑粤语”乃至“保护粤语”,抗议“歧视粤语”,但这本身就反映了广州的进步,在九十年代,明明是粤语歧视普通话更甚。而南方报业对广州的一大贡献是:普通话和粤语的和谐共存。

村落社会,讲求的是村治精神,自保自家地,而不是动辄上升到国家层面和政治意识形态道德层面,广州城中村村民是缺乏朝阳群众精神觉悟的。三元里抗英与其说是保家卫国,还不如说是保家卫村,富有广州城中村特色的”联防队”,远的便可以追溯到三元里抗英年代,近的可以追溯到文革年代的街道联防,一种以敲锣(其实更多的是脸盆)警示的居民自保治安体系,可以防范过激红卫兵的打砸抢也可以防范小偷。但在社会大动荡的时候,这种对暴力的防范沦为对暴力的恐慌,乃至先下手为强的暴力宣泄。1967年8月,一则莫须有的所谓“三千多被释放的劳改犯进入广州”的谣言令处在文革暴力漩涡中的广州全城陷入恐慌,而克服恐慌的途径是无辜的杀戮,本来恐惧的是外来的所谓“劳改犯”,结果被打死的其实大多是本地人。(又及:关于这一事件,南方周末创始人左方先生的回忆录有所提及)。

我不是要把改革年代和文革年度相提并论,但既然是“革”,就难免割裂的阵痛,作为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广州,必然要承受因外来人口急剧增加而造成的社会矛盾,从来就没有凭空而来的包容,不经历隔阂与误解、恐惧和歧视、摩擦和冲突,也不会有什么融合。暂住证和收容制度被用来缓解这一激烈的矛盾,但正如孙志刚案所揭示的,恶法必然助长权力的灰色(血色)产业链。广州的治安后来的好转,有政府大力整治之功,尤其是借奥运到亚运之机,以不可避免的大拆大迁对城中村重新规划,这一过程免不了血腥——有那么几年,杨箕村里经常挂出反拆迁横额,而最后出现了被拆迁户跳楼自杀的悲剧一幕。但相对来说,广州城中村的拆迁代价已经算小的了,首先是因为广州的情形几乎绝无仅有的:不少城中村就位于市中心,或者新规划的黄金区域地段,村民再吃亏,也是房价疯涨的受益者。其次,几十年来的房东生涯也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原始财富”,房租渐涨,和外来陌生人相处也就习惯成自然,“大家一齐搵钱”才是广州包容的精神内核。不管是把广州夸成一个似乎天造地设的包容的城市,还是愤然批判广州城中村村民成不了“公民”,都是一种小清新大爆炸的行为。

新闻资料图:热闹的广州夜市

广州的食物对此融合亦有巨大贡献,没有人不喜欢广州热气腾腾的日常生活——主要体现为满大街午夜都不打烊的大排档和餐馆。广州的胃是最包容的。

这么说来,对于杨箕村千围盛宴的报道,媒体最失职的是竟然没有告诉我们,他们到底都吃了些什么,顺德大厨的菜单呢?从杨箕村出来到五羊新城一路上餐馆林立,大多当年我和朋友同事们日夜混迹的餐馆都已不存在,但只是转手改成另一家餐馆,并且在旁边又开了更多的餐馆。南方报业和外商活动中心之间,通往杨箕村的那条东兴北路的尽头,曾经有一家餐馆悍然装修成水帘洞,每次去总感觉自己是白骨精或唐僧,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掉。但这条路很少有餐馆,那家水帘洞一两年后也倒闭了。但今年夏天我回去一看,东兴北路俨然已经成为广州CBD的最新美食街,有的餐馆如“知道分子书房菜”已经开张营业,有的餐馆如“胡桃里”正在装修。整条路整饬一新,呼应着杨箕村和289大院的新生。大家只看到杨箕村的盛宴,却没看到“中国媒体的黄埔军校”,也正在变成一个美食大本营。

这条短短两百多米的今日美食街,昔日一度遍布“发廊”,没错,杨箕村发廊业曾经一度扩张包围到南方报业。而从南方报业通往杨箕村的这条路段,也是抢劫多发地段,抢的不乏南方报业夜班工作者,相信很多南方报业的人都有过护送女同事下班回家的经历。到了凌晨五点左右,来印厂运报纸的报贩子陆续到来,这里才恢复了安全感。这条小路上的某家小宾馆曾经两度发生命案,《南方体育》有一次开年会,有的住在该宾馆的同事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南方报业门口的公交站,从前也一度天天抢手机,光《南方体育》就有两位女编辑相继在大院门口被抢,但都英勇战胜劫匪:一个是在公车上把抢手机的劫匪从车门踹了下去;另一个当过游泳运动员,被一个少年抢了手机后她一路狂奔追上并夺回手机,还训斥对方:”跑不过我你也好意思干这行?!”那年头因为小偷劫匪司空见惯,真遇上了倒也不怎么会花容失色。我去南非巴西,走在环境不大安全的街上,裤兜里会捏着手机或钥匙串,就是当年在广州养成的习惯,随时可以用作防卫武器。

其实我极少目睹犯罪现场,大多罪案其实都是从《南方都市报》看到的,而且往往是在做版的时候,在版样上先睹为快——而不是等到第二天报纸印出来。有一次赫然看到广州新闻版版样上一条新闻:东兴南路发生命案。女主人出去晾衣服未关家门,小偷趁机入屋盗窃,被发现后将女主人及其婆婆杀害,案犯逃不出五羊新城便被捉获。我倒抽一口冷气,案发地点就在我斜对面,当时我住在南方报业大院南门宿舍楼一间7平方小屋,案发地点离我直线距离约五十米,隔了一道墙。我习惯睡到中午,对家门口上午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凑巧看到报道,也没人告诉我,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起凶案。当然,街市依旧太平,我依旧成天在案发那栋楼的楼下买烟买食品,只是从此在叼着烟散步的时候,会稍微感觉到路灯下的阴影。那些消失的生命,充其量化为社会新闻版的几行字,有些如果没登报(或没人爆料,或记者没去,或版面不够),那也就当没发生了,在你喝早茶的时候,就无法提供给你更多的谈资。我最不愿意在报社碰到,也最不愿意与之一起吃饭的老同事,是曾经的灾难报道机动记者张蜀梅,因为她总会告诉你最新的灾难,有的还没来得及报道,或者根本不会报道。她会在吃鱼生的时候喋喋不休讲述一起碎尸案——“有一个人,被切成了千百片”,会在打边炉吃火锅的时候眉飞色舞——“有一个人,被扔进了锅炉”。

只有名人的死才是盛宴。我就是在后来发生命案的那栋楼楼底下的便利店,用公用电话回复当时的南都主编关健的CALL,他冲我喊:傻佬,仲不快滴翻黎做嘢,戴安娜死咗啦。其实我根本不记得他当时到底是跟我说普通话还是广东话,只是现在我觉得广东话更符合当年的气氛。于是,到了凌晨时分,我在印刷厂看到无数个戴安娜的头,在空中飞舞。后来我又在午夜的印刷厂目睹过不少逝世的名人,那些伟大的头,数十万个头,在头版上,在空中飞舞,那是启示录般的伟大的复制者。而在同一年代,舌头乐队在高唱“复制者,复制者,人们不用排队去等候”,NO乐队当时还不叫左小的祖咒则站在强悍的乐队面前高声朗诵十五大报告。现在,从杨箕村千围宴的俯拍照片,我再次看到这种复制的力量,我不是说这就是艺术,但艺术应当直面这启示录般的景观——这种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中国式的权力消费美学。

资料图:1990年代城中村

从南方报业到杨箕村之间,有三种“公共空间”:发廊,大排档,有公用电话的烟店或便利店。宵夜的大排档是如此民主,夜班编辑和小姐共同瓜分大排档的牛河和烤生蚝。政府在九十年代曾统一在全市到处安装公用电话亭,但没过多久电话机电话线就几乎全部被盗拆光。便利店的公用电话,才是这座城市的秘密所在,在等待复机的时候你会无意听到一个又一个异乡人在广州的故事,有时候你不妨多抽一根烟,不道德地再偷听一会,某位小姐的最新故事,她们的名字经常叫小莉或小丽,她们共用同一个名字来面对自己的职业,戴着一个小小的面具融入陌生的都市,周旋于陌生的男人之间,当然,也许面具才是更真实的、赤裸的。她们大多最后会卸下面具回到家乡,运气好的话,开一家烟店,在乡下盖一小栋楼,并给奶奶治病,运气再好的话,嫁一个好人,生几个孩子。成百上千个小莉或小丽曾走在杨箕村的巷子里,她们年轻美丽的头,在时代的巨轮上飞舞,最后消失。有的永远消失在这里,甚至在死后一个月才被房东发现,被媒体披露。

南方报业后门也就是西边,有过几家卖盗版碟的,后来有的影碟店改做发廊或小吃店,最后只剩一家,那里滋养过不少影评,包括酷爱越狱片的“盖申”。有一回我把这家店介绍给香港来的影评人李照兴罗维明,结果给影碟店带来革命性的生意,整个店几乎被搬空了。如今的德州扑克大王王小山也曾经流连于此,不过他既不买春也不买碟,他只买彩票。有一天午夜,我在印刷厂看到无数个王小山的头在空中飞舞,大惊,走近一看,才发现王小山在版面上狞笑,而大标题是:他中奖了。我以为他从此发达了,但第二天去敲诈的时候,他说:太倒霉了,这期的二等奖居然只中了十几万,都不够我这么多年花在彩票上的。又有一次,某位如今的媒体创业大佬从这家盗版碟店带回一张没有封皮的裸碟,回来奔走相告。在互联网还远没那么发达的年代,璩美凤那激情47分钟在事发第二天,便被悍然刻碟销售了,这就是广州速度,杨箕速度,南方速度。杨箕村和南方报是一体两面,媒体工作者与现实的关系就像与沸腾水煮鱼的关系,更准确地说,他们对社会现实具有鼻炎患者对湿热而肮脏的空气的敏感,那个时候广州的治安和广州的天气可没现在好,鼻炎药恐怕也是南方报业的重要广告客户,而正是这种随时随地冲着报纸打喷嚏的敏感,成就了那一代媒体人的名声,也带来了代价。如今互联网新媒体时代,电脑和手机屏幕隔在中间,当年的媒体人也和杨箕村村民一样住进高楼成一统,彼此再也很少与城中村的夜色和河沟的气息混为一谈了。

南方报业与杨箕村之间焕然一新的美食街

289大院变得新鲜而陌生,成了一个艺术创意园区,到处是艺术、时尚、咖啡、美食,潮人和创业狗出没,艺术空间则展出炫酷的家具——显然不是卖给杨箕村村民的。在已然艺术兮兮的旧印厂,很多老同事老朋友的头,恍然在空中飞舞,他们大多已远走高飞,有的创业,有的出国,也有的在牢里,有的已不在这个世界......

纸媒衰落了,可地价还在不断增值。杨箕村和南方报,应该是彼此最相知的,它们应该站在自己的最高处,互相俯瞰和俯拍对方,相看两不厌。这是一个为了告别的盛宴。激烈的动荡过去,历史已经完成。固化的不仅仅是阶层,也不仅仅是地产经济主导的社会,而是整整一套强悍的“中国模式”。人们能够争抢和分享的,唯有利益,假如利益也难以分享,那就只能分享舌尖上的中国。

在刚刚过去的“滚动三十”工人体育场演唱会上,崔健在三位MC的助阵下,说唱了一首大多数人很陌生的《混子》:“现在时候到了,再也没人闹了,理想之间的斗争已经不存在了。“那是二十年前的歌,来自专辑《无能的力量》。

既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喜丧红白天人合一的伟大传统。假如有什么时代病,那也可以提供食疗。知道分子书房菜的包间门口挂着报社各部门的办公室牌子,就差289艺术家来表演吃报纸了。治疗时代病的方法有很多:除了吃,我们还可以上淘宝购物,可以在微信上抢红包。

音乐据点喜窝酒吧搬到了289大院,TU凸LIVEHOUSE则杀到了杨箕村,但光靠音乐很难赚钱,每周有一天,LIVEHOUSE也不得不改成餐馆接受酒席预订,据说有一道新式的老鹅很美。广州的食物是最现实的,不管是新闻理想还是艺术梦想,最终都不得不通往一个温暖的包容的胃,还是那句话:广州的胃是最包容的。在289艺术的带动下,格林威治杨箕村势必会越来越火,火到租金飞涨的时候,你自然会去别的村开辟新的人生和艺术战场,这是城市发展的基本规律。如同如今的打工仔乃至工薪阶层,越来越远离市区的城中村——而本来市区的城中村也已渐渐消失于高楼大厦之间——不断拓展新的城市边界,如同北京有通利福尼亚,广州也有车陂福尼亚。

资料图:TU凸LIVEHOUSE的演出

南方报附近就有一座五羊图腾,我曾开玩笑说广州的图腾应该是老鼠——假如嫌我恶毒,那就米老鼠吧。广州的大排档是最平等、最环保的,人和鼠分享食物。从前,假如你没有在大排档和老鼠一起吃过饭,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来过广州,广州的老鼠丝毫不怕人,就在桌子底下在你脚边,分享你遗落的菜渣和骨头,像猫狗一样温顺。但由于太肥,它们有的一不留神可能会和野猫一起,被无良街头贩子做成“羊肉串”。王磊写过一首歌叫《广州老鼠的对话》,盘古唱过一首歌叫《猛鼠过街》——这乐队的两只猛鼠曾经就住在那座大院我的宿舍。如果是在九十年代初,你在广州大排档可能会遇上给你表演米高积逊劲舞的卖艺者,如果是在九十年代末,你可能会遇上拿房东的水桶当鼓,冲你高唱港台劲歌的白银双雄张玮玮和郭龙,如果是在十年前,你可能还会遇上小河,在烤生蚝和大肥鼠的包围下,在晚风和酒气的推动下,唱《不会说话的爱情》,但现在,你只能进LIVEHOUSE听他们唱歌;如果是在十年前,你可能还会在天河城购书中心的门口,向一个叫阿茂的走鬼买打口碟,向一个叫阿科的走鬼买盗版书,而现在你也只能去LIVEHOUSE听五条人唱《走鬼》。最近五条人写了一首《石牌桥》,歌中唱到:“那时广州还没有禁摩托车,我带着你穿过这个城市......”。他们还有一首《梦幻丽莎发廊》,想拍MV,却发现要捯饬一个九十年代港产片古惑仔的发型很容易,要找到一家充满旧日风情的发廊已经不太容易了。一切似乎秩序井然,一切已经焕然一新。

九十年代中后期,陈侗赫赫有名的博尔赫斯书店曾经四处搬迁、四处游击。有一次是在东山的一栋古老洋房,在大尾象工作组的一次群展上临时摆摊,博尔赫斯书店有一股抵御流俗侵蚀的死硬气质,但陈侗同时又是行动高于理论的高手。我很喜欢大尾象的名字——不叫“大尾象艺术团体”,而叫“工作组”。在东山那栋古老洋房,大尾象的徐坦在临时的“博尔赫斯书店”隔壁,做了一个自己和妓女一起快活的图片展。

书店的隔壁可以是妓院,妓院的隔壁也可以是报馆。这才是我所理解的,广州的包容。艺术并不高于生活,新闻理想也未必高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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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3 |只看该作者
珠江新城是如今广州的地王,二十年前,珠江新城只是夜班编辑宵夜的一个黑暗诡异的背景,一个杂草丛生的广袤工地,假如走过去冲着这个未来的新城撒一泡尿,碰巧天又下着蒙蒙细雨,你会发现那真是一个理想的古战场,而幽魂们正在悄然给一座未来的城市打地基。二十年前的某一天深夜,我曾经在南方报业斜对面,在如今珠江新城繁华路口位置的一家餐馆,坐在大排档上,欣赏了一出各路有势力人士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血拼好戏,他们各显神通,令人叹为观止,广州午夜的大排档,向我暴露了你在报纸上不会看到的广州地下社会的秘密。事发之后,一个被打的半死的马仔被抬走,警方过来录目击者口供,而我一边说,一边继续吃我的肥鹅煲。
离那家餐馆不远,在如今珠江新城繁华路口的另一侧,九十年代初期有个酒吧,好像叫红蚂蚁。大尾象工作组在那里有过行动,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侗,记得他好像是举着一个喇叭,扮演一个策划发言人的角色。大尾象的林一林当场撒了一叠钞票,围观的盲流和文青一起伸手争抢在空中飞舞的钞票,一举瓜分。我和两位住在圆明园画家村的画家朋友讨论了一下,决定把一张大团结用于打车和宵夜,而不是把它交还给艺术家或警察叔叔。也就是说,把艺术消费掉,把钱花掉,把食物消化掉,和那些盲流一起抢钱,一样花钱。“盲流”是八九十年代广州发明的流行词,从中还会衍生出:盲流歌手,盲流诗人,盲流艺术家,可能还有盲流记者。
资料图:杨箕村拆迁
资料图:杨箕村拆迁
砖头和大团结,构筑了当年林一林的作品,当然也构筑了珠江新城,构筑了杨箕村和289大院,构筑了这个时代的欲望都市。
听过当年一位八十年代广州狂热文青的创业故事,他在九十年代转型成为建筑装修商。在赚钱这一事业上他也充满了八十年代艺术狂想者的霸气,当有客户质疑墙板是否牢靠时,他会掏出一叠钞票往墙上狠狠一拍——“不牢靠?那你就把这个糊上去不就得了!”装修大佬后来在二十一世纪的某一天神秘消失,据说是被人用刀片抹了脖子,但死因成谜。
当年,每当我在南方都市报上看到有作家评论家学者在激情弘扬人文精神批判社会道德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如果把他们集体拉到杨箕村的发廊里开个会该多好,在那里继续好好弘扬人文精神批判社会道德。
大概是上世纪末的某一天,有一天南都副刊上,有位评论家在发出振聋发聩的质问:“奥斯维辛之后,诗人何为?”刚好那一天,我在大排档吃干炒牛河的时候,听杨箕村某一个小莉或小丽说:“昨天夜里河边的菜市场那儿有个女孩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但这句话,我知道,就是诗——“昨天夜里河边的菜市场那儿有个女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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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4 |只看该作者
亚裔美国人的选票会投给特朗普吗?

2016-10-11我要分享 0
导读
从表面上看,多数的亚裔美国人应该成为标准的共和党人。统计数据显示,亚裔美国人比任何其他族裔都更快地转而认同民主党的政治主张。
美国的亚裔选民除华裔外还包括来自亚洲各国如印度、越南、菲律宾和韩国等的移民及其后代。从表面上看,多数的亚裔美国人应该成为标准的共和党人。共和党一贯在小企业主中获得广泛支持,而亚裔美国人中很多是小企业主,他们的社区在文化上比较保守。宗教信仰与政治倾向密切关联。基督教和天主教信徒支持共和党的人数较多。目前韩裔中很多人是福音派基督徒,菲律宾裔多数加入了罗马天主教会,而在越战后移民美国的越南人中多数支持共和党对共产党国家的强硬立场。
统计数据显示,亚裔美国人比任何其他族裔都更快的转而认同民主党的政治主张。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亚裔成为民主党人。这个趋势让共和党领袖深感不安,而今年的大选选情似乎正在加速把亚裔推向民主党的一边。他们认为,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在大选中多次攻击中国,威胁说不允许菲律宾人移民美国,认为菲律宾移民就像叙利亚或阿富汗移民一样可能给美国国家安全带来威胁。特朗普声称他上台后要驱逐1100多万非法移民,也让亚裔社区联想到美国直到1943年才停止的排华法案,以及一战期间对日裔美国人的拘禁。

目前美国的亚裔选民总数为930万,占全美选民总数的4%,但他们政治影响不可忽视,因为他们集中住在一些“摇摆州”如内华达和弗吉尼亚等。内华达州的赌城拉州斯维加斯就有美国最大的亚裔社区之一,除了华裔,还有越南、菲律宾及韩国裔选民。希拉里竞选团队专门派会讲中文、韩语、印地语、菲律宾语及塔加路语(吕宋岛及棉兰老岛语言)来到拉斯维加斯,争取亚洲各族裔选民的支持。特朗普阵营也成立了亚太裔顾问委员会协协调争取选民事物,印发多种亚洲各国文字的竞选宣传材料。
去年亚裔人口增长率首次超过拉丁裔,成为美国人口增长最快的族群后,亚裔选民受到民主共和两党的更密切的关注。最新人口数据显示,2015年美国的亚裔人口达2100万,比前一年增长68.3万,增幅为3.4%,而同期拉丁裔人口增长率只有2.2%。亚裔成为人口增长最快族群的直接后果是他们发出的政治声音将对美国政坛造成冲击。例如在内华达州,亚裔选民已经占全州选民的7%。预计到2060年,该州的亚裔选民将翻一倍达14%。可以预料,如果没有亚裔的广泛支持,无论是希拉里还是特朗普都很难在内华达州赢得选举胜利。
总体来看,亚裔群体的价值观与共和党人士的价值观趋同,例如重视家庭、教育,主张国家稳定。今年拉斯维加斯的亚洲商会支持本州一位共和党候选人参选国会众议院议员,但商会却没有支持特朗普竞选美国总统。共和党领袖普遍担心,特朗普反对移民等口无遮拦的极端言论会把更多的亚裔推向民主党的怀抱。共和党的主要支持者是白人,与少数族裔选民的关系一向不佳,例如多数拉丁裔选民长期以来都不支持共和党候选人。
最近的三次民调显示,亚裔选民近年来大批加入民主党阵营,尤其是年轻人。从全美国来看,亚裔中47%的人自称民主党人,比上次大选年的2012年增长了12%。2012年73%的亚裔选民投票支持奥巴马,反对奥巴马当选的亚裔只占26%。今年18到34岁的亚裔年轻人中,有77%自称民主党人,12%的人是共和党人。研究表明,这些亚裔青年绝大多数是在美国出生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他们早年的投票倾向可以较为准确地预测他们今后的投票行为。换言之,亚裔选民的投票今后可能更多地倾向于民主党候选人。
长期以来,亚裔选票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在历史上曾经多次“摇摆”于民主、共和两党之间。多数亚裔选民支持民主党只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一个现象。1992年比尔·克林顿参选总统时,只有三分之一的亚裔选民把选票投向了克林顿,但今年多数亚裔选民又开始转而支持他的夫人希拉里参选。2014年美国中期选举期间,亚裔投票再次摇摆,那一年,亚裔投票更多倾向共和党。
资料图:NBA亚裔球星林书豪生活照
资料图:NBA亚裔球星林书豪生活照
“亚裔美国人投票民调”机构在调查了全美六个最大的亚裔组织后发现,支持希拉里的亚裔选民到62%,而支持特朗普的只有19%。特朗普反对移民的言论可能是他获得亚裔选民支持率较低的主要原因。这个民调还发现,40%的亚裔选民说,就算他们认同某位候选人的多数政治主张,但如果这位候选人持有反对移民、反对穆斯林的观点,他们会把自己的选票收回,转投他人。
民主党对在今年11月8日大选投票日赢得多数亚裔选民的选票充满信心,但他们似乎忘了亚裔选民历来也是投票率最低的美国少数族裔。亚裔选民投票率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群体的参政热情。2012年总统大选,有投票权的亚裔民众中只有47%的选民出来投票。鼓励亚裔选民投票的任务相当艰巨,人力和物力成本也很高。他们讲多种不同的语言,看自己办的媒体如使用亚洲语言的网站、报纸、电台和电视台。虽然多数亚裔选民反对特朗普,但要影响选举结果还需要他们走出家门,来到投票站投出自己的一票,而这恰恰是最艰难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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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4 |只看该作者
亚裔美国人的选票会投给特朗普吗?
2016-10-11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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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从表面上看,多数的亚裔美国人应该成为标准的共和党人。统计数据显示,亚裔美国人比任何其他族裔都更快地转而认同民主党的政治主张。


美国的亚裔选民除华裔外还包括来自亚洲各国如印度、越南、菲律宾和韩国等的移民及其后代。从表面上看,多数的亚裔美国人应该成为标准的共和党人。共和党一贯在小企业主中获得广泛支持,而亚裔美国人中很多是小企业主,他们的社区在文化上比较保守。宗教信仰与政治倾向密切关联。基督教和天主教信徒支持共和党的人数较多。目前韩裔中很多人是福音派基督徒,菲律宾裔多数加入了罗马天主教会,而在越战后移民美国的越南人中多数支持共和党对共产党国家的强硬立场。

统计数据显示,亚裔美国人比任何其他族裔都更快的转而认同民主党的政治主张。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亚裔成为民主党人。这个趋势让共和党领袖深感不安,而今年的大选选情似乎正在加速把亚裔推向民主党的一边。他们认为,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在大选中多次攻击中国,威胁说不允许菲律宾人移民美国,认为菲律宾移民就像叙利亚或阿富汗移民一样可能给美国国家安全带来威胁。特朗普声称他上台后要驱逐1100多万非法移民,也让亚裔社区联想到美国直到1943年才停止的排华法案,以及一战期间对日裔美国人的拘禁。


目前美国的亚裔选民总数为930万,占全美选民总数的4%,但他们政治影响不可忽视,因为他们集中住在一些“摇摆州”如内华达和弗吉尼亚等。内华达州的赌城拉州斯维加斯就有美国最大的亚裔社区之一,除了华裔,还有越南、菲律宾及韩国裔选民。希拉里竞选团队专门派会讲中文、韩语、印地语、菲律宾语及塔加路语(吕宋岛及棉兰老岛语言)来到拉斯维加斯,争取亚洲各族裔选民的支持。特朗普阵营也成立了亚太裔顾问委员会协协调争取选民事物,印发多种亚洲各国文字的竞选宣传材料。

去年亚裔人口增长率首次超过拉丁裔,成为美国人口增长最快的族群后,亚裔选民受到民主共和两党的更密切的关注。最新人口数据显示,2015年美国的亚裔人口达2100万,比前一年增长68.3万,增幅为3.4%,而同期拉丁裔人口增长率只有2.2%。亚裔成为人口增长最快族群的直接后果是他们发出的政治声音将对美国政坛造成冲击。例如在内华达州,亚裔选民已经占全州选民的7%。预计到2060年,该州的亚裔选民将翻一倍达14%。可以预料,如果没有亚裔的广泛支持,无论是希拉里还是特朗普都很难在内华达州赢得选举胜利。

总体来看,亚裔群体的价值观与共和党人士的价值观趋同,例如重视家庭、教育,主张国家稳定。今年拉斯维加斯的亚洲商会支持本州一位共和党候选人参选国会众议院议员,但商会却没有支持特朗普竞选美国总统。共和党领袖普遍担心,特朗普反对移民等口无遮拦的极端言论会把更多的亚裔推向民主党的怀抱。共和党的主要支持者是白人,与少数族裔选民的关系一向不佳,例如多数拉丁裔选民长期以来都不支持共和党候选人。

最近的三次民调显示,亚裔选民近年来大批加入民主党阵营,尤其是年轻人。从全美国来看,亚裔中47%的人自称民主党人,比上次大选年的2012年增长了12%。2012年73%的亚裔选民投票支持奥巴马,反对奥巴马当选的亚裔只占26%。今年18到34岁的亚裔年轻人中,有77%自称民主党人,12%的人是共和党人。研究表明,这些亚裔青年绝大多数是在美国出生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他们早年的投票倾向可以较为准确地预测他们今后的投票行为。换言之,亚裔选民的投票今后可能更多地倾向于民主党候选人。

长期以来,亚裔选票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在历史上曾经多次“摇摆”于民主、共和两党之间。多数亚裔选民支持民主党只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一个现象。1992年比尔·克林顿参选总统时,只有三分之一的亚裔选民把选票投向了克林顿,但今年多数亚裔选民又开始转而支持他的夫人希拉里参选。2014年美国中期选举期间,亚裔投票再次摇摆,那一年,亚裔投票更多倾向共和党。

资料图:NBA亚裔球星林书豪生活照

“亚裔美国人投票民调”机构在调查了全美六个最大的亚裔组织后发现,支持希拉里的亚裔选民到62%,而支持特朗普的只有19%。特朗普反对移民的言论可能是他获得亚裔选民支持率较低的主要原因。这个民调还发现,40%的亚裔选民说,就算他们认同某位候选人的多数政治主张,但如果这位候选人持有反对移民、反对穆斯林的观点,他们会把自己的选票收回,转投他人。

民主党对在今年11月8日大选投票日赢得多数亚裔选民的选票充满信心,但他们似乎忘了亚裔选民历来也是投票率最低的美国少数族裔。亚裔选民投票率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群体的参政热情。2012年总统大选,有投票权的亚裔民众中只有47%的选民出来投票。鼓励亚裔选民投票的任务相当艰巨,人力和物力成本也很高。他们讲多种不同的语言,看自己办的媒体如使用亚洲语言的网站、报纸、电台和电视台。虽然多数亚裔选民反对特朗普,但要影响选举结果还需要他们走出家门,来到投票站投出自己的一票,而这恰恰是最艰难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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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5 |只看该作者
吴钩

吴钩,历史研究者,推崇传统文化。主要关注宋、明、清社会自治史与儒家学说。著有《隐权力》、《隐权力2》。


与女儿聊宋朝故事之二一次由买房子引发的北宋官场大地震
2016-10-11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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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没有证据显示张方平向刘保衡购买房子时使用了不正当手段,但他毫无疑问犯了该避嫌而没有避嫌的大忌,你作为三司的长官居然跟三司所监临的商人发生私人交易,谁相信里面没有猫腻啊?


刘保衡卖房还债

亲爱的女儿,我们讲新的故事。话说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春,开封府接到一起诉讼案:一名刘姓老妪状告她的侄子刘保衡“亡赖豪纵,坏刘氏产”。

刘保衡本为开封富民,在京城承包了一家大型酒场酿卖商品酒。宋朝对酒类的生产与销售实行国家专卖制,不过,由于官营酒坊不可避免地存在效率问题,酿造出来的酒“多醨薄”,消费者都不愿意购买,政府往往“岁计获无几”。迫于压力,不得不改制,走市场化的道路,将官营酒坊的酿酒权、经营权承包出去。

宋政府在转让酒坊、酒场的过程中,逐渐推广了一种极富现代色彩的招投标制度,叫作“扑买”。刘保衡就是一名通过“扑买”承包到京师某个酒场的富商。


“扑买”在当时是一种很先进的拍卖机制,但是,基于人性的理性局限,有些竞标人因贪图目前利益,或未能预判风险,为拍到酒场经营权,不惜投下不切实际的高价,导致收不回成本,亏欠政府的官钱。

我们不知道刘保衡究竟是因为投标时标价过高,还是因为对酒场经营不善,总之亏了大本,“负官曲钱百余万”,欠下政府1000多贯钱。

负责管理京师官营企业“扑买”事务的三司,当然要找刘保衡讨债。刘保衡被政府追债,没办法,只好卖掉祖业——京城中的一处宅院来偿还欠款。北宋开封的房地产业非常发达,刘保衡到“庄宅牙人”(类似于房地产交易中介)那里一放盘,马上就有人买下他的房产了。那时候也没有按揭,都是一次性交钱,刘保衡“得钱即输官,不复入家”,还清欠数后便不再回家。

那位到开封府告状的刘姓老妪,是刘保衡的姑姑;所控告一事,正是刘保衡卖掉祖业还债一事。

三司使被拖下水

开封府法官说,刘保衡卖掉的是他自己的物业,没什么不对啊。

这时刘氏姑姑向法官提供了一个对刘保衡极不利的证言:“保衡非刘氏子。”刘保衡实际上并不是刘家的儿子(也许是养子,史料没有具体说明),他没有权利卖掉刘家的祖业。

开封府马上派吏员调查,证实刘氏姑姑所言非虚。换言之,刘保衡并不是刘家物业的权利人,由他签字的田宅交易合同是无效的。于是,法官按律判处:取消刘保衡鬻卖刘家祖业的交易,刘保衡将钱款退还买方,买方将物业退还刘家。

这个案子很简单,本来到此便可以结案。但是,开封府法官在审案时,得知当时跟刘保衡买下宅院的买家,正是现任三司使张方平。


说到这里,我们需要先来了解一下北宋京城的房价。咸平年间,宰相向敏中“以钱五百万”(即5000贯)买下薛安上的宅第,薛安上的庶母随后击登闻鼓,控告向敏中“贱贸”薛家故第,向敏中因此被罢去宰相之职。也就是说,东京一套豪宅的市场价当在5000贯以上,5000贯的成交价被认为是“贱贸”。

大中祥符年间,京师有一个叫作崔白的恶霸,强买邻居梁文尉的住宅,梁文尉的遗孀张氏叫价“一百三十万钱”(1300贯钱),但崔白倚势欺人,只出了九十万钱(900贯),便强行将宅子盘买下来,过后张氏跑到开封府起诉崔白强买人宅,崔白这才“增钱三十万”。也就是说,京城一套像样的宅院,至少也要1300贯。这是宋真宗朝的情况,到宋仁宗时,房价肯定又攀升到新高。

张方平攒了一笔钱,准备买房子。恰好刘保衡因为欠了三司1000多贯酒场的租金,不得不卖房还债,张方平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掏钱将刘保衡的宅第买了下来。刘保衡急于将房子出手,要价不会太高,估计也就1000多贯左右。

张方平以为自己捡到了便宜,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刘氏姑姑,跑到开封府起诉刘保衡“坏刘氏产”。这下好了,不但到嘴的鸭子飞走了,还惹来一身腥,京城人都知道三司使张方平贱买了酒商刘保衡的房产。

权御史中丞包拯很快上书劾奏张方平:“方平身主大计,而乘势贱买所监临富民邸舍,无廉耻,不可处大位。”包拯的弹劾是有道理的,因为刘保衡的债权人是三司,而张方平是三司的行政长官,现在刘保衡卖房还债,恰好又是你张方平将房子买下来,那谁知道在交易的过程中有没有存在不正当的利益输送,或者有单方面恃势压价的不公正行为。

张方平这下恐怕跳进汴河也洗不清了。

开封包公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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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6
发表于 2016-10-11 16:46 |只看该作者

包拯担任御史中丞,以敢言著称,争执起来,唾沫星子直喷到宋仁宗脸上,皇帝都怵他三分。他不但上书弹劾张方平,还跑到宰相富弼的办公室,“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

随后,“台中僚属相继论列”,御史台的言官都纷纷要求处分张方平。嘉祐四年三月,宋仁宗应御史台的要求,下诏罢免了张方平的三司使之职,外放到陈州(今河南淮阳)。

说起来,这是第二个被包拯拉下马的三司使了。九年前,即皇祐二年(1050),深得仁宗皇帝恩宠的外戚张尧佐,也是因为受包拯(时任谏官)弹劾而被免去三司使的。

“贱买民宅”一事,成了张方平一生的污点,以致八年后,即治平四年(1067),张方平为参知政事,权御史中丞司马光还要抨击他“贪猥”、“不协众望”,原因就是仁宗朝时发生了刘保衡公案,“包拯最名公直,与台谏官共言方平奸邪贪猥”。

包拯当上三司使

一次不得当的房产交易,居然导致一位高官去职,很想不到吧?但“刘保衡鬻卖房产案”引发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

宋仁宗罢去张方平的三司使职务后,任命刚回京述职的益州(今四川成都)知州宋祁接任。但这一人事任命很快又遭到包拯的强烈反对。包拯的理由是,宋祁在益州时,“多游宴”,贪图享乐,不宜升迁;而且,宋祁的兄长宋庠是执政官,宋祁应该避嫌,“不可任三司”。仁宗不听,包拯就“累论之不已”。

谏官吴及也上书弹劾宋祁,称宋祁以前在定州(今河北定州)为官时,“纵家人贷公使钱数千缗”,在益州时又“奢侈过度”,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执掌国家财政。宋祁的生活作风的确比较奢靡,他好宾客,常常“会饮于广厦中,外设重幕,内列宝炬,歌舞相继,坐客忘疲,但觉漏长,启幕视之,已是二昼,名曰‘不晓天’”。

这时,宋祁兄长宋庠也说,自己“身处机密,弟总大计,权任太重”,确实不合适,“乞除祁外官”,陛下还是将宋祁安排到地方吧。

因此,宋祁在三司使的位子上屁股还未坐热,又被改任为郑州(今河南郑州)知州。宋祁本存拜相之志,三司使距宰执也只有一步之遥,可惜他被放外任,仕途自此走到尽头,以后每每从朝廷传来谁谁被任命为宰相的消息,都“闻报怅然”。

宋祁走了,那么谁来接替他呢?

宋仁宗大概觉得,以前张尧佐担任三司使时,你包拯认为不合适;张方平任三司使,也被你弹劾下来;现在宋祁又被你赶走了,那不如你老包来做这个三司使吧。于是,仁宗下诏:“权御史中丞包拯为枢密直学士、权三司使。”

这下御史台不再闹腾了吧?

御史们有没有意见且不说,翰林学士欧阳修首先就不干了,上疏反对包拯的任职:“伏见陛下近除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外议喧然,以谓朝廷贪(包)拯之材,而不为(包)拯惜名节。然犹冀(包)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遽闻(包)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

欧阳修认为,包拯接受三司使的任命,是非常愚蠢的表现。御史的天职是监察政府、弹劾官员,你怎么抨击都没有人会觉得过分;但如果“逐其人而代其位”,那即便是自己确无取而代之的野心,外人也不能不这么猜疑。包拯说他别无用心,然而“人谁信之”?常人皆知“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何以包拯就不知道回避嫌疑呢?只能说,包拯这个人,“性好刚,天姿峭直”,但“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

欧阳修又分析了朝廷任命包拯为三司使可能会诱发的负面效应:“有所不取之谓廉,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包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幸,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

因此,欧阳修说,以包拯的才干、资望,陛下您给他封一个再大的官,外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但是,“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

最后,欧阳修希望仁宗皇帝“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包)拯他职,置之京师,使(包)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

欧阳修的奏疏呈上去,包拯闻知,也提出辞职,居家“避命”,但仁宗皇帝并没有批准,过了一段时间,包拯“乃就职”。

有人说,欧阳修弹劾包拯,是为朋友张方平与宋祁鸣不平;也有人说,是因为欧阳修与包拯之间有私怨,欧阳修素来瞧不起包拯。这些说法都无法证实。不过,我们可以确定一点:欧阳修对包拯的弹劾是有道理的,他申明了一条重要的政治伦理:避嫌。

避嫌的政治伦理

“刘保衡鬻卖房产案”给嘉祐政坛带来的震动还不止于此。开封府在审理这个案子时,还发现宰相富弼的女婿、扬州(今江苏扬州)知州冯京也跟刘保衡有牵连:

冯京外放扬州之前,在京任馆职,“与刘保衡邻居”,有一次,冯京急需用钱,便以铜器为抵押,向刘保衡借钱。此时刘保衡可能因为酒场经营不善,家里已没什么余钱,却又不便拒绝冯京,便用家里的银器作为抵押物,向质库贷款借给冯京。冯京还曾经“从保衡借什物以供家用”。

这本是小事,但毕竟失当,因而也引起了一些议论。冯京“闻之,自劾,乞徙小郡”。仁宗遂将冯京从繁华大郡扬州调到小地方庐州(今江西合肥)。

当初刘保衡卖房子时,肯定想不到,他的这一宗不合法的买卖,直接导致原三司使张方平与宰相女婿冯京被贬谪,间接致使宋庠被包拯弹劾、包拯被欧阳修弹劾。从中我们可以一窥北宋仁宗朝“嘉祐之治”的风气,其中最值得我们留意者,就是彼时政要对“避嫌”的自觉与强调。

没有证据显示张方平向刘保衡购买房子时使用了不正当手段,但他毫无疑问犯了该避嫌而没有避嫌的大忌,你作为三司的长官居然跟三司所监临的商人发生私人交易,谁相信里面没有猫腻啊?

张方平离开三司之后,宋祁接任,包拯之所以强烈表示反对,其中的一个理由也是“避嫌”——既然你兄长宋庠已经是执政官,弟弟就不应该执管财政大权。其实,嘉祐年间冯京曾为知制诰,因为要避岳父富弼当国之嫌,才外放扬州。

而包拯接替宋祁出任三司使之所以受到欧阳修的猛烈批评,亦是因为包拯不知道避嫌。包拯之前对张方平、宋祁二人提出弹劾,也许是出于公心,但由于他不知避嫌,自己取而代之当了三司使,这“公心”便免不了要被见疑。

冯京身为京官,跟邻居刘保衡借钱、借什物以供家用,还是忘记了避嫌。人们有理由怀疑,冯京有没有恃势胁迫刘保衡?刘保衡有没有趁机贿赂冯京?尽管查无实据,但冯京还是闻言自劾,不失为明智之举,承认自己当初的行为不当,应受处分。

那么宋人为什么这么强调避嫌呢?我觉得,与其说,这是在表达士大夫的某种道德洁癖,不如说,我们的先人们其实信奉一种比较务实的人性预设:人皆有私心,如果有机会,谁都可能会徇私。也因此,宋人不但将避嫌当成一种自觉的政治伦理,并且建立了一套严格的回避制度,防患于未然。


说到古代的回避制,也许我们会脱口而出:不就是原籍回避嘛,地方官不能回原籍地当官,这我知道。

其实,宋朝的回避制度可不仅仅是原籍回避。一名宋朝官员获得任命之时,必须在三十日内填写好一份《射阙状》,申明自己即将任职的部门中、本部门的中下级单位中、与本部门存在密切利害关系的机构中,是否有需要回避的亲属。如果在限期内不申报,“杖一百”。

根据成文的规定与不成文的惯例,宰执与台谏之间不可有亲嫌关系,假设某位台谏官的亲属、举主被任命为宰执大臣,那么这名台谏官就需要辞职或调离;有亲属关系的官员也不可同时在构成上下级关系的部门任职。

宋朝的法院在受理一起诉讼案之后,开庭之前,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核定回避的法官。所有跟诉讼的原告或被告有亲戚、师生、上下级、仇怨关系,或者曾经有过荐举关系者,都必须自行申报回避。

在一起刑事案的审理过程中,推鞫、录问、检法三个环节的法官之间也不可有亲嫌关系,不可有人情往来,不可相互协商意见。如果是复审的案子,复审法官或与原审法官若有亲嫌关系,也需要回避。

此外,在京官员荐举人才时,不得推荐现任执政官的亲属;诸州官吏不可与其管辖下属结成姻亲;监临官不得纳所监临地区的女子为妾;官宦子弟参加科举,有登第者,必须加以复试;大理寺与御史台的司法官禁止接见宾客……

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评价:中国人只有人治的传统,并不重视制度。对于这种企图使用一个词、一个短语来概括一部历史与整个传统的高论,我们笑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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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6 |只看该作者
叶克飞

叶克飞,专栏作家。


悼“波兰良心”安杰伊·瓦伊达电影是一个时代的验尸报告
2016-10-10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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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他要将历史这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恢复原本的样子,但又要在严厉的文艺审查中顺利通过。所以,他需要沉默,需要克制,但又不能放弃暗示。


10月9日,波兰电影大师安杰伊·瓦伊达去世,享年90岁。他一生执导49部电影,1996年和2006年两获柏林电影节终身成就奖,1998年获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2000年获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早期的“战争三部曲”——《一代人》、《地下水道》和《灰烬与钻石》已成传世经典,2007年执导的《卡廷惨案》仍宝刀不老。始终坚持记录波兰历史的他,也因此被称为“波兰良心”。

安杰伊·瓦伊达

波兰在历史上曾饱经苦难,但它也是自治和宪政传统最为悠久的国家之一。不被专制所束缚的自由,始终坚持的抗争,都令我着迷。至于波兰电影,亦是难能可贵,即使在冷战铁幕之下,波兰电影人仍可戴着镣铐跳舞,在五六十年代拍出无数佳作。

2015年,我曾拜访波兰古城罗兹。这座城市于1332年首见记载,1820年成为纺织重镇,在一战前夕甚至成为当时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工业城市。如今,它则是波兰的电影中心。

二战期间,德军曾在罗兹设立犹太贫民区,许多犹太人从这里被送往集中营并遭屠杀。1945年1月,苏军进入罗兹,但等待波兰人的并非解放,而是又一轮屠戮。苏军奸淫妇女,抓捕坚持抵抗纳粹、效忠流亡政府的抵抗者。其后,又是数十年的铁幕。这一切都印证了那句波兰老话:“如果德国入侵波兰,那么波兰丧失的是领土;如果是俄罗斯入侵波兰,那么波兰则会丧失灵魂。

罗兹城

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座以192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弗瓦迪斯瓦夫·莱蒙特之名命名的广场。他在罗兹附近的村落出生,死后葬于华沙。

莱蒙特具有波兰人特有的历史感,他的作品也以历史为母体。他曾以1794年的华沙起义为题材,创作了长篇三部曲《一七九四年》,描述波兰衰败和被瓜分的经过,最后一卷《起义》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德国占领下的华沙,更具现实指向。1922年,他创作了《挑战》,以隐喻手法揭示苏联1917年革命的暗面。

莱蒙特的小说曾被安杰伊·瓦伊达改编为电影,当时,也就是上世纪50年代中后期,“波兰电影学派”正在兴起。这一学派的代表人物除安杰伊·瓦伊达外,还有安杰伊·蒙克和耶日·卡瓦莱罗维奇等人,他们均以现实主义作品见长,直指二战和民族问题,赢得了世界声誉。即使到了60年代,政治窒息蔓延到电影界,导演们在政治压力下失去创作自由,波兰电影仍时有名片。

在这辉煌岁月里,罗兹国立电影学院始终是波兰电影的中心。这所大学成立于1948年,“波兰电影学派”在此发端,安杰伊·瓦伊达就曾在此求学。其后又孕育出了大批世界级电影人,最知名的当然是克日什托夫·基斯洛夫斯基和罗曼·波兰斯基。

但即使是这两位名震世界影坛的大师,在面对安杰伊·瓦伊达时,也得尊称一声“前辈”。多年前,当我还穿梭于广深两地的淘碟圣地狂购DVD时,就曾见到一张安杰伊·瓦伊达的处女作《一代人》,封套上印着一句话,大意是“超越《红白蓝》三部曲导演克日什托夫·基斯洛夫斯基的一代电影大师”。

《一代人》,原名:Pokolenie/安杰依·瓦伊达/1955

但1955年的《一代人》,仍然未能冲破主旋律桎梏,它以意识形态作为底色,主人公们既要与德军作战,又要和波兰国内的反动军队作战——可这些所谓的反动军队后来都被平反,他们是真正的波兰英雄,因此才被苏军视为控制波兰的绊脚石,必欲除之而后快。但在当时,这部片子也遭遇批判,主流观念认为片中英雄不够高大全,反而强调个人理想,并时常流露恐惧心理,而这一切人性化的表现在当时都被视为资产阶级的虚无主义。

在安杰伊·瓦伊达的“二战三部曲”中,《一代人》算是初试啼声,但艺术水准相对最弱。三部曲中的第二部《下水道》,则讲述1944年华沙起义最后时刻的故事,一群抵抗者发现被德军包围,而唯一逃生之路就是下水道。可是,当幸存者爬出下水道时,眼前却是断垣残壁,他只好又回到肮脏黑暗的下水道。

《下水道》,原名:Kanal/安杰依·瓦伊达/1957

在绝望的铺陈中,安杰伊·瓦伊达告诉观众们一个事实:华沙起义的抵抗者,死于苏联的政治出卖之下,一切就如下水道般脏脏。那是1957年,他所做的这一切,都需要勇气与良心。他要将历史这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恢复原本的样子,但又要在严厉的文艺审查中顺利通过。所以,他需要沉默,需要克制,但又不能放弃暗示。

《灰烬和钻石》,原名:Ashesanddiamonds/1958

三部曲中艺术成就最高的,当属《灰烬与钻石》,有人甚至将之列入影史最佳影片之一。这部片子不仅在技巧上更加圆熟,还体现了安杰伊·瓦伊达本人的思想历程。他告诉了所有波兰人:二战虽已结束,但波兰并未自由,无非是统治者从德国变成了苏联而已。

也正是这部片子,被许多影评者视为“波兰精神”的最好体现。那么,什么是“波兰精神”,有人说那是“纠结、矛盾和无以伦比的魅力”,即使在绝望中,这种精神仍然能够带来生机。

也是在去年,当我在波兰首都华沙流连时,曾惊叹它的温柔之美。老城静静立于维斯瓦河畔,城墙蜿蜒、街巷秀美。二战后,华沙已成废墟,波兰人凭借着老照片、旧资料和图纸,将老城恢复原状。爆发在这里的华沙起义,一度曾被人讥讽为“集体自杀”,斯大林更是将之诬为“由错误路线和资产阶级领导的失败运动”,可它其实是波兰精神的最好体现——面对恐惧,我们可以懦弱,可以纠结,但我们终将抗争,就像波兰国歌的名字那样——《波兰没有灭亡》。

华沙起义爆发于1944年8月1日。那一天,占领华沙已经五年的德军突然发现,波兰人在街头消失了,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他们无法相信,数十万波兰人竟然在同一时刻投入了战斗。此时,苏军早已包围德军,但却抱着渔翁得利的心态坐视华沙城内的战事。

德军在初期的被动后开始反扑,孤立无援的起义军只能用少量轻武器甚至棍棒、砖块,与拥有飞机、坦克和重炮的德军战斗。经过两个月苦战后,起义军弹尽粮绝,起义宣告失败。出于报复,希特勒下令将华沙从地图上抹去。

靠炸药和火焰喷射器,德军抹平了华沙城区85%以上的面积,死者不计其数。而在整个二战中,波兰有22%的人口为国家独立而献身,这个比例为参战国中之最高。

《下水道》电影剧照

《下水道》尾声的其中一幕便是巧妙的隐喻,黛西带着受伤将死的男友,从下水道来到维斯瓦河边,却发现出口被铁栅栏焊死了。黛西让男友闭上眼睛,靠在自己身上,向他讲述阳光下的一切:她看到了河水,看到了草地。男友闭着双眼说:“那我们就去那里吧!”可是,他们无法过去。

看到影片的波兰人都知道,河对岸便是曾经许诺援助他们的苏军的驻地。安杰伊·瓦伊达在接受采访时以这样一句话诠释这个片段,影射丑恶的苏军:“朋友就在河边,可是他们不过来。”

由波兰流亡政府支持和发动的华沙起义并不仅仅针对纳粹德国,它还有另一个政治目的:抢在苏军之前解放华沙,以避免波兰被苏联占领和操控的命运。所以,华沙起义的失败,意味着波兰人的悲剧并未就此结束,安杰伊·瓦伊达的三部曲正是沿着这一时间谱系而行。

进入波兰的苏军,每至一地便对曾和他们一起与纳粹作战的波兰抵抗军予以诱捕、缴械、解散甚至屠杀。直至进入废墟般的华沙,波兰已被苏军牢牢控制,而波兰抵抗者——那些在二战中拿起武器抵抗纳粹的社会精英,也在德军和苏军的两次屠戮后丧生殆尽。苏联正是要通过这样的大清洗,“给波兰这头奶牛套上苏维埃的马鞍”。

《灰烬与钻石》便是描绘这一时期的历史。它发生于德国宣布投降的那一天,即1945年5月8日。波兰随即进入自相残杀状态。片中有亲苏势力,也有本土自由派,二者水火不容。属于本土自由派的主角厌倦杀戮,但又不得不为之。心爱的女子是他心中的钻石,但他自己却注定是斗争中的灰烬。而且,即使他的任务成功了,仍然无法阻止亲苏势力控制波兰,而他本人也在自以为自由将至的喜悦中被警察击毙。而在片子结尾,各种政治势力实现妥协,随着舞曲响起,“新政权”诞生了。

那么,他失败了吗?也没有,在历史的长河中,你往往要等待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才会见到真正的赢家。苏联控制波兰后,便发现这个国家并不容易控制,震惊世界的波兹南事件便让苏联见识到了波兰人的顽强。

也正因此,在冷战期间,苏联对波兰相对放松,不敢逼之过紧。而波兰的地下运动始终没有停息,尤其是在若望·保禄二世当选教宗并回访波兰后,更震动了整个东欧世界。东欧剧变后,波兰终于走上了又一条复国之路。

东欧剧变带给波兰的,不仅仅是摆脱了苏联的控制,还有历史真相,而真相往往意味着尊严,它使得波兰人无须在苏联篡改的历史中被蒙蔽。1990年,苏联终于承认卡廷惨案是“斯大林主义的罪行”,1992年,叶利钦将卡廷事件的绝密档案复印件转交给波兰,真相大白。

1939年,德国和苏联约定由东西两侧进攻波兰。苏联在俘获30万波兰军队后,将其中的军官和知识分子共两万余人秘密处决。1943年,纳粹德国在卡廷森林发现大量尸体,正是这群被秘密处决者。苏联方面则将此事嫁祸给纳粹德国,直至东欧剧变后,苏联绝密档案才得以公布。

当时,苏军处决波兰战俘的方式就是蒙眼后枪击后脑,因此,在卡廷森林掘出的遗骸中,找不到一颗完整的头颅。安杰伊·瓦伊达的父亲也在其中,而他在2007年拍摄的电影《卡廷惨案》中,男主角的名字就叫安杰伊。

《卡廷惨案》

安杰伊·瓦伊达曾这样谈及这部晚年作品:

“《卡廷惨案》的创作动机,如同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名单》,在于尽最大可能地唤醒对历史的认知,尤其对年轻人而言。我并不担心,电影的一些个人情感是否会使人们对《卡廷惨案》产生误解。因为《卡廷惨案》的剧本基于日记和回忆录,电影把握了几乎所有的历史细节,年轻人是否喜欢它,我不知道,但若他们来拍这部电影,肯定存在困难,因为他们的口味,与历史的疏离等等。”

相比年轻时的“二战三部曲”,《卡廷惨案》在技术上和光影上显然成熟得多,但这是电影工业的进步,而非导演本人的进步。相比三部曲(尤其是《灰烬与钻石》)的高超技巧,《卡廷惨案》显得沉闷,加之安杰伊·瓦伊达展现历史的愿望,叙事并不系统,影片以碎片化方式呈现,有一些流水账般的拼凑痕迹。

可是,正如他所说,《卡廷惨案》的价值并不在于电影技巧,而在于对历史的呈现。所以,在影片的最后二十分钟,安杰伊·瓦伊达集中拍摄了大屠杀的场面,苏军如屠宰场工人一般机械地执行屠杀,镜头血腥而凝固,而在这残酷中,我们所看到的不仅仅是历史的真相、民族之痛,还有人性之恶。

影片中的“波兰精神”,则与昔日的三部曲一脉相承。即使在苏联的严密控制下,波兰人仍对真相孜孜以求:有人宁可受打压不进大学。也不肯修改父亲被苏联人杀害的简历,有人宁可被捕,也要在哥哥的墓碑上写上正确的死亡年代,但墓碑立刻被当局铲除。

而片中最大的政治隐喻发生在开头,那是一座迷雾刚刚散去的钢结构大桥,两段都出现了逃难的波兰人,一边高呼着“德国人打过来了”,另一边则高呼“苏联人打过来了”。显然,他们无处可逃。

那段历史,在安杰伊·瓦伊达的镜头里总是那般无所遁形,正如他所说:“电影是一个时代的验尸报告,它能唤醒人们沉睡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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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8 |只看该作者
唐昊

唐昊,校园内是政治学教授,美国富布莱特学者,长期关注利益集团政治,著有《竞争与一致》《中国式公益》等;校园外是半个公益人,曾参与创办学会、杂志、智库、网站,是海内外多家媒体的时政专栏作家。


政治辩论如何变成了撕逼表演?
2016-10-10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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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特朗普还带了4个曾经指控比尔·克林顿的女性来到现场,试图激怒希拉里,但除了几位中老年妇女看着她们窃窃私语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现场效果。


希拉里和特朗普的第二次总统大选辩论,可能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对于想看到一场严肃政治辩论的选民来说,这场辩论充满了人身攻击而不是政策竞争;对于想看到激烈撕逼的吃瓜群众来说,现场的对撕远没有事前期待中那样过瘾。当然,后一种失望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TOWN HALL MEETING的辩论形式所限。

当地时间2016年10月9日,希拉里与特朗普展开第二场电视辩论,现场火药味十足。

网上流传的“恶搞”图片

政治辩论的初衷

政治辩论是有其特定目标和为此所形成的一系列固定法则的。本次辩论所采用的TOWN HALL MEETING(市政厅会议)的形式,是在传统的英国议会式辩论、美国国会式辩论和美国俄勒冈式辩论(法庭辩论)之外,美国社区政治层面经常采用的一种公共政策辩论形式。

这种听众参与和主导型的政策性辩论,最初是以殖民地时期新英格兰小镇会议为蓝本,要求政治家不但相互辩论,更要正面回答利益相关者和民众的质疑。强调辩论者各自的政策阐发、就政策谈政策。是效率较高的政策阐述平台和政治沟通工具,属于典型的直接民主范畴。

在近年的美国政治中,TOWN HALL MEETING辩论表现最好的政治家,就是现任总统巴拉克·奥巴马。虽然奥巴马面对万千公众的现场演讲能力,被认为在历任美国总统中排在前3位,但其真正的政治家名望,则是在这种面对几十人的小镇会议中积攒起来的。

资料图:奥巴马和罗姆尼进行激烈辩论。

这种能力的养成和奥巴马出身社区有很大关系。当时奥巴马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芝加哥的社区中工作,年薪只有1.4万美元,但却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和底层民众打交道,发现和解决他们的问题。

本来,TOWN HALL MEETING式辩论的初衷就是降低辩手之间相互攻击的力度,而着力于他们和民众(评委)之间的互动。本场辩论的后半程之所以从激烈撕逼转化为政策性辩论,正是由于观众和网络的问题开始抛开对人品的关注,而转向对具体政策的质疑,让辩手也不得不转向政策辩论。

但是,由于在辩论前突然爆出特朗普骚扰已婚女性的对话,给了对手宝贵的攻击弹药,导致本场辩论的前半程仍然是以对撕为主。不过,相对于人们对两位政客的期待来说,这半场对撕显得既无水平,也无惊喜,所有的对撕点都太老、太熟悉了。

正如事前很多人所预料的,希拉里在辩论中花了将近1/3的时间攻击对手的人品,试图将特朗普塑造为一个歧视女性者、种族主义者和卑劣的逃税者。而特朗普也不甘示弱,在回答每一个问题时都攻击一下希拉里,当被问到性骚扰已婚妇女时,回应说自己只是言语骚扰,而希拉里的老公比尔·克林顿却真正性侵了多名女性,希拉里则是帮凶。

不仅如此,特朗普还带了4个曾经指控比尔·克林顿的女性来到现场,试图激怒希拉里,但除了几位中老年妇女看着她们窃窃私语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现场效果。

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与多名克林顿性丑闻的女主角共同出席新闻发布会。东方IC供图

克林顿与女儿切尔西现场助阵。东方IC供图

虽然无论是作为辩论还是对撕来说,水平都嫌不够,但本场总体来说更倾向于个人撕逼而非真正的政治辩论。因为政治辩论是有其特定目标和为此所形成的一系列固定法则的,以便于不同政策之间的逻辑对决和事实比较。但这种花大量时间在人身攻击上的做法,已经毁掉了TOWN HALLMEETING 的设计初衷,让严肃的政治辩论变成了一场撕逼表演。

那么,辩论和撕逼有何不同?

首先,辩论是向真理的接近,撕逼则是偏见的对决。

政治辩论最重要的功能,是通过辩论使得双方的立场和意见全部展现,并剔除那些因无法承受攻击而站不住脚的谬论,从而更接近全面的真理,而非片面的真理。例如,2008年奥巴马和麦凯恩的辩论,使得美国国家安全重点和伊拉克战争的是非功过更加明确地呈现出来;2000年小布什和戈尔的辩论,则让选民更加关注和理解气候变化问题。

而在今天这场辩论中,缺乏就事论事的传统,而充满了各种偏见,包括对女性、对穆斯林、对说谎政客的先入为主的定论。尤其是特朗普,并不掩饰甚至试图增加对于特定宗教和外来移民的偏见。当一位现场的穆斯林听众问两位候选人如何帮助她克服伊斯兰恐惧症时,特朗普不但不支持她的问题,反而宣称“要重新命名现在的反恐战争,加上伊斯兰的名字”。

对偏见的死不认账当然会有现场效果,但在多元文化和多元观念的体系中,如果恐惧和偏见战胜政治正确而大行其道的话,不仅政治辩论和政治沟通无法进行下去(越辩论偏见越深,越辩论鸿沟越大),甚至建基于平等之上的美国政治规则都有被腐蚀的危险。

其次,辩论分享同样的标准,撕逼则以立场决定标准。

在政治辩论中,由于辩论的是可执行的政策,因此辩论的双方和他们的裁判者听众,必须分享一个共同的标准,在底线问题上有着一致和共识,才可能开展辩论和评判胜负。但撕逼的立场各异、标准歧义,撕逼者相互之间只能进行攻击,而无法进行交锋式的交流。这在今天导致双方一直到开场了20多分钟,两个人还在彼此互撕,没有进入政策层面进行辩论。

辩论现场图片,东方IC供图

即使在政策辩论层面,共同的标准依然缺位。税收问题一直是美国总统大选中最受关注的问题之一。特朗普回答税收问题时说,希拉里会给你们加税,很高的税。而希拉里立刻反击:我的税会加给富人和公司;而特朗普的“减税”则只给和他一样的富人和公司减税,这等于加重了你们的负担。关于减税内容的争议已经明确地显示出这场辩论缺乏统一的标准。

缺乏统一标准的辩论无法辨明是非,只会增加彼此的恶感。此前有文章将希拉里和特朗普的第一场政策性辩论与郭德纲和曹云金的撕逼相提并论(详见《荣筱箐:川普VS希拉里,和郭德纲VS曹云金是一样一样的》),缘于对辩论和政策性辩论所知不多。第一场总统辩论还是以政策性辩论为主,真正的类似郭曹二人的撕逼,是第二场辩论,才是完全站在相反立场所进行的言辞之争。而对于撕逼来说,是没有什么客观真理标准可言的。利益相连则情同骨肉,立场不同则宛若仇讎。

最后,辩论对事,撕逼对人。

由于前两天爆出巴士对话事件,希拉里不可能放过这个攻击特朗普的机会。因此一上来就指责特朗普没有对他所伤害过的人道歉,没有对孩子道歉,没有对国家道歉。她和很多政治家进行过辩论,虽然观点不同,但从未质疑过那些人当美国总统的资格。但这一次,她认为特朗普这样的人绝不适合当美国总统。

而特朗普则在每次遭遇类似话题的时候,都会降低音量,表明认错态度,但也要解释那只是私下的谈话,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每次也都话锋一转,指责希拉里和她的老公才真正伤害了妇女。自己只是言语上冒犯了妇女而已。而希拉里立时扩大打击面,说特朗普就是这样的人,许多证据和言论表明,特朗普歧视的对象不仅仅是妇女,还包括非裔美国人、穆斯林等等。

而听众也似乎对人比对政策更有兴趣,在辩论的上半场,各种揭短和攻击性问题不一而足。不但希拉里和特朗普,就连主持人、提问观众和FACEBOOK问题也是火力全开。TOWN HALL MEETING的现场,情绪的硝烟弥漫、言辞的子弹乱飞。

显然,特朗普更擅长攻击,而不是防守。所以在这场辩论中,其表现明显比上一场更有进攻性,现场思路也比希拉里更敏捷。不过,其辩风只会比上一场更差:在现场不但多次打断希拉里,也多次打断主持人的讲话。而受到攻击的希拉里在回答邮件门事件时,明显看出情绪激动,嗓子都有点沙哑。

直到下半场,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辩论才回归政策讨论,但人身攻击仍然占据大部分内容。并且,与丰富多彩的人身攻击相比,选举的政策性辩论缺乏深度。

严肃的政治辩论为何变成撕逼?

实际上,这种情形在去年10月开始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党内辩论就已经开始了,当时10名候选人站在台上,大部分时间内彼此揭短。甚至议员保罗在正式辩论开始前,主持人还在介绍候选人的环节,就忍不住开始攻击特朗普,说他收买了很多政治家,和希拉里沆瀣一气等。特朗普则反唇相讥:“是啊,我给了你一大笔钱。”

政治辩论变成撕逼的第一个原因是非常明确的,就政治家们自己为对方提供了足够的撕逼材料。

从以往希拉里和特朗普的演讲和辩论表现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于真正如何解决美国所面临的问题其实是心里没谱的,其所提出来的政策,不是特朗普式“边境修长城”的不靠谱,就是希拉里式的“执行了30多年”的没效果。

缺乏让选民信服的政策解决方案,是这一代美国政治家最大的短板。而在政策上的无能表现,却没有让他们去精研政策本身,而是从选举的短期效应出发,把更多的竞选精力转向对对手人品的攻击。这正是竞选策略中所谓的“政策不够,人品来凑”的恶劣表现。

更令人失望的是,不但在政策上鲜有突破,较诸以往,美国的这一代政治家多多少少都有道德上的硬伤。杰布·布什背负了家族政治的负面资产;克鲁兹被指婚外恋;保罗在国会里立场多变;特朗普撩妹、种族歧视劣迹斑斑;希拉里虽然自己政治经历丰富,但太丰富的经历必然伴随问题和缺陷,基金会、邮件门让选民产生信任危机。

政治家道德缺陷的普遍化,促使美国政治中充满了人身攻击。如果说党内初选辩论中的撕逼还只是把对手以往的言论拿出来批判这种初级阶段的话,总统候选人辩论的撕逼则升级到了要把对手送上法庭、置之死地的程度。希拉里指责特朗普的税收问题、特朗普指责希拉里的邮件门,如果都坐实的话,别说竞选总统了,这两个人恐怕都要在牢里待上三年五年。同时也标志了这次正常的选举变成了比烂大战;无人再关注至关重要的政策走向。

政治辩论变成撕逼的第二个原因是——所谓总统大选辩论,越来越向电视娱乐节目靠拢。

尽管为不同观点而进行的政治辩论,在19世纪林肯和道格拉斯为奴隶制而争辩的时代就已经存在,并广为人知。但候选人辩论成为美国大选的核心环节,则是在20世纪后半期电视发明之后的事情。因为电视赋予了辩论以现场感,人们在电视上不但可以同步看到政治辩论的内容,更可以切近观察候选人在短兵相接的肉搏中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特性,并做出判断和选择。这比纸媒时代在政治辩论后,去阅读发表于报纸边缘的一则短短的消息要立体很多。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政治辩论借助电视而得以重现直接民主的“广场效应”,却也因此沾染上了电视节目的色彩。特别是电视直播的方式重新塑造了政治辩论本身,使其更像是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表演,而非认真的逻辑对撞和交锋。

原本辩论的听众只是小场域的听众(数百人规模及以下),以精英为主,如国会辩论的听众是有投票权的国会议员们。就算是TOWN HALL MEETING的辩论,也是当地最关心公共事务的政治和经济精英们居多。


而这次即使采取TOWN HALL MEETING的形式,但还是同时向数亿观众电视直播。辩手们必须要服从大众的好恶。而电视观众早已习惯了各种娱乐节目中的撕逼,而对于政治辩论也惯性地如此期待。还有学者说电视辩论更加适合那些明星型候选人。当然,民主政治本就要求政治家具有亲和力和受到群众认可,所以指摘候选人明星化,是没有意义的。还不如指责使这些明星得以浮现的选民的浅薄化。

而这也涉及政治辩论变成撕逼的第三个原因,就是听众的变化。而政治辩论的质量最终是由听众、而非辩手决定的。

在辩论中,听众的角色比我们想象中要重要许多。成就一场高质量的政治辩论,双方辩手的表现是核心内容。但如果没有第三方听众,辩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正常的辩论中,你无法指望说服对手,你要说服的只能是听众,让听众,而不是对手更接近真理。至于美国的辩论听众群为何如此广泛,那是教育体系从小培养的结果。

辩论在美国教育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基本上达到了“不会辩论,就别想好好上学”的地步。在20世纪初之前,博雅教育是以培育领导人为目的的精英式教育。在美国从小学到大学的博雅教育体系中,辩论是最基本的教育形式。到了20世纪中期,博雅教育的形式渐渐平民化,校际之间的辩论赛也成为检验各个学校博雅教育成就的重要方式。

辩论不但对参与辩论的政治家有意义,对于听众更有价值。在美国,辩论教育是提升公民的理性思维能力的重要工具。20世纪30年代,黑人学生为主的维利学院战胜全美大学辩论冠军,并在各种关于政治、种族等问题的论战中保持十年不败,促使更多的美国白人接受了种族平权的观念,成为黑人平权运动中的传奇一幕。但自小布什时代以来,现下美国的教育体系,包括学校辩论教育的质量整体下降,广受抨击,已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当下的社会问题和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都过于复杂了,超出很多选民的理解能力。相比之下,选择人比选择政策还更容易点。去年共和党初选辩论中,当杰布·布什在辩论中做减税的政策陈述时,明显观众反应冷淡。是因为选民无法将经济恢复和布什的减税政策之间建立起逻辑关系。即传统的共和党政策已经不足以获得选民的认同,甚至不能被理解。

由上述听众的变化情况可以理解,为什么美国过去这数十年的政治辩论。已经不大理会政治辩论的基本规则了,也经常会出现出人意料的评判结果。辩手一般会认为逻辑这个单一元素就会带来辩论的胜负,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逻辑并不是最有说服力的论证形式。

如果单纯从逻辑的角度来评断2016大选中各位候选人的演说和辩论质量,根本就不能解释为什么特朗普会出现在总统候选人辩论的场地上。

不过,在这场辩论中,最终还是美国的选民听众表现出了相当的素质。辩论现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观众提问这两个撕逼90分钟的竞选者,有无尊重对方的某一方面?听到这个问题,全场哄堂大笑。而特朗普和希拉里立刻意识到,其实真正负责任的选民并不喜欢看到他们的领导人赤裸裸地撕逼。于是希拉里表示尊重对手对家庭孩子的贡献,而特朗普则表示尊重对手永不言败的精神。活生生地把撕逼大战往正常辩论的方向拉回了一点点。

一场本该严肃的政策辩论最终变成了人品撕逼大表演,所能传递给我们的重要信息是:在当代美国,政治家们解释和解决问题的手法和百年前没有太大不同,但他们的听众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而就在美国选民对整个精英阶层、华盛顿建制派,包括他们提出来的改革方案都充满了不信任时,曾经垄断政治权力的精英阶层却不时出现脱离民众的政治想象。这是传统的政治家如杰布·布什等落败的直接原因。

在今天,技术手段的进步使得普通人参与政治的机会和手段都更多。他们越来越多地走向前台,在电视、互联网、弹幕上发出自己的声音。至关重要的辩论第三方的变化,导致辩论本身所使用的语言、内容、风格、目标都比小圈子辩论发生了偏移。

所以,政治辩论、包括这次总统大选辩论质量的下降,表面上看起来是由于美国政治家们在解决社会问题上的无能和道德水准的下降,实际上则是政治竞争游戏及其参与者,对于从精英民主向大众民主的时代转换的强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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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8 |只看该作者
侯虹斌

侯虹斌,历史小说作者,专栏作家,媒体从业者


为了榨取父母的钱,不孝不悌不仁不义又算得了什么
2016-10-10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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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旧的价值观和社会结构已经打破了,可新的还没建立起来。现在四五六十岁的人的财富,主要是这二三十年的社会裂变当中积累起来的,他们的养老也基本上纳入了社会养老体系当中,很难指望着孩子来养老了。


我平时很少看电视节目,不过在网上发现,有一类家庭调解节目慢慢成为网友讨论的热点;常常因为剧情的狗血和离谱,一集一集,总能吸引到不少讨论。

另一方面,也常常因为节目嘉宾或主持人本身就在展现扭曲的价值观;奇葩和极品,本身就是节目的一大看点。比如说,以前柏阿姨主持的东方卫视《老娘舅》时,告诉生活在上海的未婚女青年要自尊自爱,说:“贞操是女孩给婆家最贵重的陪嫁!”(2011年3月)就引发过争议,柏阿姨也因此红了。

《等着我》节目图片

再比如说,倪萍主持央视一套的一档大型公益节目《等着我》,进行家庭调解,有好几期节目是劝被拐又逃离狼窝的妇女回到“丈夫”身边,劝被家暴的妇女重回家庭的。当家暴男在节目中不好意思地说:“我顺脚一拐,就把她踢到床底了……”倪萍就善解人意地说:“你不打她的时候,两人感情还挺好的吧。”然后,劝女人回“家”。

而且,她们都特真诚。

北京也有一档家庭纠纷类节目,叫《第三调解室》,据说是北京电视台吸引中老年观众的王牌节目。内容无外乎兄弟间房产争执,赡养老人纠纷,教育子女分歧,夫妻关系不和;经常在节目当中全家人骂成一片,打成一团,对,真的动手打;之后再调解。有的缠斗太厉害,实在调解不过来,节目都录不完。

本来还以为是表演的,后来看到有作家说,这档节目还是蛮真实的:“我有一次看到上了《第三调解室》调解未遂的某一户人家,录完节目以后一方直接杀了另一方而又上了《法制进行时》,才深深相信此节目的实拍和实撕……”(反裤衩阵地 )令人骇然。

我也看了一期《第三调解室》,一下子就体会到人类的绝望了。我算明白了,为什么节目中还能当众大打出手了。那种“极品”,给人感觉就是:骂人是不对的,应该打。

这一期的内容,就是展示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啃老族怎么把父母的血汗钱都啃光以后,还要敲脊吸髓地再榨干父母。


《第三调解室》节目视频截图

话说,80岁的老两口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多年前大小儿子都分家了;父母分了30万现金给大儿子,20万给了小儿子,一分钱没给女儿。大儿子搬开住,小儿子去了国外,老两口全靠女儿照顾,老母亲就说:把我们自己住的这一套将来留给女儿吧。

期间,因为小儿子觉得不公平,早已退休的老两口又活生生地“从牙缝里慢慢地省,除了吃饭以后,现在什么都不敢买”,终于又挤出了10万给小儿子。

十多年后,小儿子离婚从国外回来了,住进了父母的房子,母亲不得不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睡在客厅。小儿子天天闹,要求必须把过户给姐姐的房子交出来;他还嫌父母后来给他的10万,没有以前给哥哥的那10万值钱,因为没有算“通货膨胀”。要注意,小儿子当年颇有钱,卖房的330万可是没有给过父母一分钱的。

看到这个小儿子对父母口出恶言,现场节目组嘉宾简直都想掐死这个40多岁的男人了。即便调解员和律师们屡屡批评,小儿子仍然没脸没皮地说:你不给我房子,就必须再给我50万。最气人的来了:80岁的老母亲说:“砸锅卖铁我也给他凑出这钱。”“那是我儿子吧我也是亲妈。”

这让我感觉到,此前的同情都有点浪费了。因为,这种吞噬老两口的怪兽,就是他们自己调教出来的。

啃老族都是巨婴,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地球要绕着他转。所以,这个小儿子既不顾姐姐一分钱都没有分到的事实,也不顾姐姐承担了所有照顾父母的重大责任,更罔顾父母既不欠他,也很难再榨出钱的现实,要求得到所有的好处。而这对老夫妇,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这个巨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的要求再难我们也会满足你。

那些家庭调解节目当中,大量的矛盾就是出在父辈与子辈赤裸裸的利益纠纷上:不是父母在源源不断地压榨子女,就是子女啃老啃到恨不得把父母剥皮拆骨。而这些纠纷当中,又少不了兄弟姐妹之间的公平不公平问题。

《老有所依》电视剧照

“啃老”不算是中国独有的问题,但应该没有多少欧美日发达国家,像中国近些年来啃得这么普遍,啃得这么理直气壮。

一方面,是因为房子。中国的房子与户口紧密相连,又与就业、升学、买房买车开网约车密切相关,所以买房对中国城市人来说,是刚需;可房价高昂,动辙三五百万,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了把父辈一辈子的积蓄都押上去之外,别无他法。

另一方面,独生子女政策下造就的一代独生子女,认为父母的财产早晚全都是自己的,不啃白不啃,所以气壮山河。

表面上看起来,“啃老”和中国传统中的“孝”背道而驰;吞噬和榨取父母的财产,难道不就是不孝吗?但实际上不然。传统文化和要求当中,孝顺,与啃老,是一种对应和共生的关系。

简单来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意思,是君要有君的样子,臣要有臣的样子;父要有父的样子,子要有子的样子。要求子女孝,顺,服从,“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没错;但这些孝顺也是有回报的,儿子是家族的“香火”,是家族利益的传承人,父辈一生奔忙的,无非就是“封妻荫子”;保证财富和爵位可以在自己得到继承,传到孩子的手中。

理论上来说,子女是应当与父母住在一起的,父母在,不别居,不远游。子女,应该“肖似”父母,走父母走过的路,过父母过的人生。这些前提,都是父母已给了孩子相当的荫蔽。

就士大夫阶层来说,除了极少数寒门考中科举、鲤鱼跃龙门之外(这也只是宋以后才有),大多数人仕途的起点多数都是来自于父辈的地位。

父辈的阶层,还能决定你有没有资格参加科考。在中国古代,一个人的命运、机遇和前途,主要是继承父辈资源的情况下,孝敬、顺从,也就理所当然了。

我不认为这种父子、长幼的关系是健康的,因为这是互相绑架对方的人生;但总体来说,是权利和义务对等的,是因果相关的。所以,它能为人们所接纳,也能稳定地运行数千年,并成为传统社会稳定的基石。

但中国的现代社会,把这种合情合理的逻辑链给斩断了,滋生出无数怪胎。一方面,有的农村家族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凤凰男、凤凰女,跳出了贫穷,从此便成了整个家族的压榨对象,源源不断地给家族供血,甚至把他们的配偶家庭也拖下水。

另一方面,有的子女们虽然有手有脚,但却心安理得地吸干父母的血汗钱,直至败光他们的“棺材本”,让他们老无所养。

这两种,要么是父不仁,要么是子不孝,都是有一方享受了权利却根本不尽义务。


旧的价值观和社会结构已经打破了,可新的还没建立起来。现在四五六十岁的人的财富,主要是这二三十年的社会裂变当中积累起来的,他们的养老也基本上纳入了社会养老体系当中,很难指望着孩子来养老了。而且,他们的孩子这一代人,从小学习的就是半吊子的“独立人格”,“自由精神”,从基因里,他们就不再理会“孝”和“顺”这一套了。

理论上来说,父母既然在盛年时没有得到孩子的顺从,老了也不再享受子女赡养的好处,就应当在孩子十八岁以后就把他们推出家门,让他们自生自灭。——但就是这批父母,往往为了成年孩子的婚姻、房子、带孙子等问题,从经济上和体力上,被榨尽最后一滴血。

就像节目中的那位老母亲,她是自愿被儿子剥削的,是用自己的血肉来供养巨婴。她没有能力厘清人与人之间的界限。这一类父母并不是不爱子女,但他们的爱,只是随波逐流的,从不经过理性,只能是盲目的溺爱。这种爱,很不值钱,也很容易被背叛。

早些年的时候,大家都穷,也就罢了;而这几年经济飞速发展,拆迁盛行,父母手里忽然多了一大笔钱。子女们不仅啃老,还像惦记着唐僧肉一样惦记着这些钱;为了几十几百万,不孝、不悌、不仁、不义又算得了什么呢?

无怪乎《第三调解室》这档节目,光是就是围绕着房产和拆迁等带来的种种家庭矛盾,就足够源源不断地做成热门了。这些节目之所以盛行,就是因为当下极品太多、奇葩太多,扭曲价值观太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另一方面,利益又太大,足以让亲人反目,直至大打出手。

换个角度想,如果这个节目全是父慈子孝、通情达理,谁还看呢?如果这个社会全都是谦虚礼让、君子之国,我们哪里能看到丰富的人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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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49 |只看该作者
张石

张石,资深媒体人,著有《川端康成与东方古典》、《寒山与日本文化》、《东京伤逝》、《孙中山与大月薰:一段鲜为人知的浪漫》等,译著有《铃木大拙说禅》等。


日本人误读白居易千年,但他们选择了将错就错
2016-10-10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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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也许,日本人也知道“紫阳花”是一种错误的名字,但是为了美,他们将错就错了。在他们的美学中,有一个明显的特征,这也许不仅表现在绣球花的名字上,那就是:不完整,不对称,不正确,但是美。


有一种花,日本人非常喜欢,称它为“紫阳花”(あじさい),紫阳花一般在5-7月开花,花色有青、紫、粉红等,一到开花季节,公园里,道路旁,色彩缤纷的锦绣或连成一片,如云似雾,或星罗棋布,万紫千红,蜂舞蝶绕,美不胜收。

紫阳花遍布日本全国,有一些寺庙,种了许多紫阳花,被称为“紫阳花寺”,神户市立森林公园、京都市舞鹤自然文化园中有多达5万株的紫阳花,三重县的伊势温泉高尔夫球场内的“福祉环境融合紫阳花园”中有7万5000株紫阳花,各地的紫阳花胜地,一到此花盛开的季节,观赏的人们络绎不绝,也有许多人坐在紫阳花旁饮酒对歌,作画吟诗。

紫阳花

日本人特别喜欢“紫阳花”这个名字,其名字来源于中国诗人白居易的诗,正确地说,是来源于对白居易诗的误读。

紫阳花原产日本、中国,学名为Hydrangea macrophylla,在中国被称为绣球花,又称八仙花、草绣球等,是绣球花科绣球属下的一个植物种。

传唐代诗人白居易曾到杭州招贤寺,看到寺中长着一棵花树,芳香袭人,花繁色紫,问庙里的和尚此为何花?和尚不知。白居易因此题诗一首:

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

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

白居易还注曰:“招贤寺有山花一树,无人知名,色紫气香,芳丽可爱,颇类仙物,因以紫阳花名之。”

招贤寺曾是杭州西湖畔的一座古老的寺院,旧址位于杭州市西湖区保俶路北山街道,始建于唐朝第九位皇帝德宗李适(742年—805年,在位779年—805年)时期,后晋开云三年(946年),由吴越王钱弘佐改建。该寺曾有泉水,苏轼任杭州太守时曾为该寺书写寺额并为泉水题写“蒙泉”二字。该寺毁于元末,直至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重建,改名清隐庵,后复旧名。据说弘一法师李叔同也曾到过这里问道修禅,而白居易所题诗那棵树,几经沧桑与磨难,估计早已不在了。

[日本]佚名/赵乐甡/译林出版社/2002

紫阳花最早出现在日本的古代诗歌总集《万叶集》中,那里有两首诗是有关紫阳花的,但是汉字用的是“味狭蓝”、“安治佐为”,这两首和歌大约作于600年—759年左右,而据日本平安时代(794年—1158年)编撰的日本最古老的汉和词典《新选字镜》(898年左右编撰),汉字则写成“安豆佐为”。最早把此种花的汉字写成“紫阳花”的,是平安时代中期源顺编撰的辞书《倭名类聚抄》。《倭名类聚抄》上说:“《白氏文集》律诗云:‘紫阳花’,和名‘安豆佐为’。”

从此“紫阳花”这个名字就在日本一直传到今天,但是中国并不把绣球花称为“紫阳花”,白居易所说的“紫阳花”应该不是绣球花。在白居易以后的中国典籍中,有时会提到紫阳花,如北宋钱易撰《南部新书·卷七》中说:“杭州灵隐山多桂。寺僧云:‘此月中种也。’至今中秋望夜,往往子坠,寺僧亦尝拾得。而岩顶崖根复产奇花,气香而色紫,芳丽可爱,人无有知其名者。招贤寺僧取而植之。郡守白乐天尤爱赏,因名曰紫阳花。”但是白居易以后的典籍提到“紫阳花”时,一般都是讲白居易将此花命名为“紫阳花”的事,没有人说出“紫阳花”究竟是什么花。

中国古代诗词和文章多次提及“绣球花”,但是没有人说“绣球花”就是“紫阳花”。

清康熙四十七年,朝廷命内阁学士汪灏等撰成一部花卉百科全书《广群芳谱》,共100卷。

《广群芳谱》由明人王象晋《群芳谱》增删而成,分天时谱、榖谱、桑麻谱、蔬谱、茶谱、竹谱、花谱、果谱、木谱、卉谱、药谱等十谱。每谱先释花名,再引征事实,并加以历代诗文,其中讲到“绣球”时写道:“绣球,木本,皴体,叶青色微带黑而涩,春月开,花五瓣,百花成朵,团圃如球,其球满树,花有红、白二种,直寄枝,用八仙花体。”

文中还引用了宋代朱长文、周必大、杨巽斋;元代张昱;明代陈鸿、陈淳、于若瀛、夏旦、谢榛、张新等人有关绣球花的诗文,但是没有人提及白居易与“紫阳花”,其中北宋朱长文(1039年—1098年)咏绣球花的诗名为“玉蝶球”。

查《全唐诗》,没有人提及“绣球花”、“玉蝶球”或“八仙花”,诗人元稹《六年春遣怀八首》之七中有“绣球花仗”的字样:

百事无心值寒食,身将稚女帐前啼。

童稚痴狂撩乱走,绣球花仗满堂前。


据说在唐元和四年(809年),元稹原配妻子韦从去世,年仅27岁,当时元稹事务在身无法为爱妻入葬,异常悲切,写了祭文托人在韦从墓前代读,后来又写了许多悼亡诗,《六年春遣怀八首》就是妻子逝世后的元和六年(811年)写的悼亡诗。

但是从上下文来看,这里的“绣球花仗”,应该是说其女儿玩的一种玩具,而不是“绣球花”。

从《广群芳谱》来看,没有宋以前人们对绣球花的记载,看来在宋以前中国对绣球花的认知度不高。

日本植物学家汤浅浩史在《时节与花》一书中说:“用汉字‘紫阳花’来表示这种花,记载于平安时代源顺的《倭名类聚抄》中,中国名为‘绣球’。本来紫阳花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命名,说它‘芳香’、‘好阳’,其实这是一种其他的花,说绣球是紫阳花,是千年的误用。”

他还在网络上发表名为《植物的汉字表记》的文章指出:“あじさい在俳句界通常用‘紫阳花’表记,而在《万叶集》中并没有这样表记,而所谓‘紫阳花’,是中国诗人白居易(白乐天)的造语。把白乐天的‘紫阳花’安到あじさい身上的,是源顺,这种说法在他编的《倭名类聚抄》中首次出现。仔细考虑一下,あじさい喜欢阴凉,很难说是喜阳之花。我觉得白乐天说的应该是丁香花(lilac),丁香花是中国原产。”

有了汤浅浩史这个植物权威的判断,现在看了他的文章的日本人,又普遍认为白居易所说的“紫阳花”,是丁香花。

汤浅浩史说白居易所说的“紫阳花”不是绣球,还有一定的道理,有的绣球色紫,但是不那么香,且为圆形灌丛,难说是“一树”,但是说它是丁香花,就又错了。

白居易的诗文中没有提供比较准确的植物形态,无论如何考证也难以判断出他说的究竟是什么花,但是说白居易不识丁香花,却难以让人相信。

丁香花原产中国,查一下《全唐诗》,仅有关丁香花的诗就有30首,著名诗人李贺、杜甫、王建、杜牧、李商隐、温庭筠、陆龟蒙、韦庄、李璟、李煜、冯延巳等都有与丁香花有关的诗,如杜甫的《江头四咏·丁香》中有 “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细叶带浮毛,疏花披素艳”的诗句;李贺的《难忘曲》有“乱系丁香梢,满栏花向夕”的诗句,这些都是有关丁香花的千古名句。

丁香花

杜甫是白居易的先辈,李贺是白居易的同时代人,大家都在热吟丁香花,继杜甫之后的现实主义文学领袖白居易岂有“不识丁香”,将其命名为“紫阳花”之理?

我想日本人将绣球命名为“紫阳花”,是因为这个名字太美了。据说古代的绣球花以蓝紫为主,日本人喜欢“朦胧之美”,那一簇簇的绣球花连成一片,远处望去,像缭绕在眼前的一片片紫雾,也像夕阳西下时漫天翻卷的神秘朦胧的紫云。

而且这种花的色彩也是不断变化的,土壤呈酸性时,就呈现蓝紫色;呈碱性时,就变成了红色。就是在同样的土壤中,它的花色也是不断变化的,最开始开花时因为花中包含少量叶绿素,呈黄绿色;随着叶绿色被渐渐分解,生物合成花色素苷和辅色素,开始变成红色或蓝紫色等;再经过一个阶段,有机酸不断积蓄,蓝色的花里也带有了红晕。

这种色彩的多重变化也很像夕阳下的紫云,随着夜幕的不断临近变化万千,非常符合日本人崇拜“无常之美”的审美观。

每一簇紫阳花

都映出

雨滴不同的

颜色(桥本干夫)

紫阳花

你的颜色

今天还要

再浓

几许?(木村宏一)

这样美的俳句,无论是用“安豆佐为”这样的汉字,还是用“绣球花”,都是无法完成,只有“紫阳花”这三个汉字,才能把这紫色的意象,溶进雨滴,溶进时空,让朦胧的五彩光芒,照亮诗意。

我也试着写过有关紫阳花的诗,也是觉得只有按照“紫阳花”这三个汉字的意象,才能深入美的深层:

紫阳花

在黑夜降临之前

你摘下一片花瓣

托风带给夕阳

归巢的鸦背上

驮着一缕淡紫的光

雨后

紫阳花上

闪烁着

沉重的

雨滴

潮湿的时间

在阳光中

弯曲

一只

绿色的

飞虫

屏气凝神

在一片幽蓝中

寻找

他日深红的

足迹

也许,日本人也知道“紫阳花”是一种错误的名字,但是为了美,他们将错就错了。在他们的美学中,有一个明显的特征,这也许不仅表现在绣球花的名字上,那就是:不完整,不对称,不正确,但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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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0 |只看该作者
闫红

作家,曾用ID忽如远行客,尔林兔。著有《误读红楼》《她们谋生亦谋爱》《哪一种爱不千疮百孔:张爱玲爱过的那些人》《诗经往事》《周郎顾》《彼年此时》《如果这都不算爱:胡适情事》等。


好好在一起,就是好好告别了
2016-10-09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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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曾几何时,我姥姥是我记忆的主线,她带我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她说过的话,尤其是她在命运面前做的各种别出心裁的选择,都成了我灵感的储备。


(一)

我姥姥下葬那天,好多亲戚都来了。在田埂上,一个中年男人迎面站住,说:“这是闫红吗?都长这么大了。”我有点啼笑皆非,同时理解他一定是见过少年或是幼年时的我。

我妈走上前招呼他,那名字有点耳熟,返程路上我突然想起来,当年他父母被打成右派,他一度被我姥姥收养,后来他们闹翻了,他留下一句名言,说我姥姥这个人,“做一毛钱的好事,要做一毛五分钱的坏事来抵消”。

言而有文,行之甚远,亲戚们提起这句话就会心照不宣地一笑,我爸更是无数次地引用,我妈也并不以为忤。

我姥姥生平施恩无数,也与人结怨翻脸无数,在她的葬礼上,那些受过她的恩也与她结过怨绝过交后来又在时间的迁延中一一和解的人大都来了,每个人朝那儿一站,就是我姥姥人生里不同的章节。


在新坟前烧纸,表妹笑推了我一下,说,你得多烧一点,你是唯一没有被俺大奶“欺负”过的人。我无法反驳,在那烟熏火燎中望着黄表纸翻飞如蝶,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那一刻,我希望真的有灵魂存在,希望早年离开这个村庄一生纷扰无尽的我姥姥,真的能够魂兮归来,生于斯而终安于斯。

(二)

我是我姥姥带大的,我混沌记忆的源头就是她。三岁半之前她带我住在江家岗,那是她的夫家,1951年,第一套婚姻法颁布不久,我姥爷随大流跟我姥姥离了婚,经人介绍,另娶了志同道合的女干部,之后移居城里。我姥姥却一直带着我妈固守此地,族人逼她走,“那是真拿鞭子抽啊”,有个亲戚这样说。但她就是不走,待在那里会让她觉得自己才是正室,是那个没有遇到包青天的秦香莲。

1953年,政府推行新法接生,我姥姥去学了半年。这个手艺让她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财务自由,在江家岗的风霜刀剑中,仍然能活得很骄傲。

我还记得那些夜晚,有人等着她去接生,她搂着我,哄我睡觉,说是要去打狗,“打回来的狗肉给谁吃?给我的红狗子吃……”我打小没有乳名,对我姥姥口中的这个昵称记得分明,我怀着对于狗肉的憧憬逐渐入睡——请爱狗人士原谅我,我并没有真的吃到过,也从来没有在第二天早晨记得讨要狗肉。

有时我姥姥白天出去接生,我也跟了去,其间过程完全忘掉,只记得有个黄昏,我姥姥挎着篮子牵着我归来,篮子上面覆着手帕,里面是人家送她的染红的鸡蛋。在村口沟沿边,一个小女孩怯怯地喊了声:“俺大娘”,我姥姥没说什么,从篮子里摸出一只鸡蛋,递给她。

那时候都穷,鸡蛋是个稀罕物,隔壁的大姥一家人,吃的都是红芋面蒸出的馍馍,颜色偏黑,略甜,我觉得比白馍好吃,经常跨过门槛到他们家去讨要。我打小动作笨拙,三岁了走路仍然不稳当,一边走一边鼓励自己:“慢慢的,慢慢的”,就这么着还是会跌跤。有一回跌倒时,把大舅送我的口琴甩出去老远,我怔怔望着那只被摔裂的口琴,初尝惆怅的滋味。

我三岁半之后,我姥姥进了詹家岗的卫生院,接生,也给人打针。我每天晚上能吃到一颗山楂丸,还偷尝过食母生,白天就从张医生的屋里晃荡到王院长屋里。

张医生答应帮我捉一只布谷鸟,到最后也没有兑现,年轻的王院长斯斯文文,经常被包括我姥姥在内的妇女们辱骂,却在调离之前,悄没声息地递给我一对他手扎的红灯笼,精致得不像是业余手作。我姥姥喜滋滋地认为是她不久前又把王院长骂了一顿他以此示弱和示好,我心里却觉得,这是一个静默的人,对于一个小女孩无声的疼爱。

我在冬天里掏过麻雀的幼雏,它羽翼尚未长齐,屁股上有紫筋,躺在手心里,是小小的温热的一团,微微颤抖。我姥姥的侄子在她那儿读书,吓唬我说掏麻雀脸上会长麻雀蛋(雀斑),我对着镜子看啊看,果然看到我的鼻子上出现了几个小斑点。


我在夏夜里跟人们去捉知了猴。手电筒往道路两边的树上一照,那些在黑暗的地下默默成长了四五年的蝉蛹,全须全尾地趴在树上,被手电筒的光映照得如同工艺品。早晨它们在一只破筐里蜕壳而出,淡绿色的翅膀闪着金光,美丽柔嫩得像个童话,却无法飞翔。

我姥姥将新蝉煎得喷香,她不吃,给我吃,但凡好吃的都是这样,鸡蛋,糖豆,鱼……她还会自制松花蛋,记忆里总是下雨的日子,她躺在床上,让我自己去充作厨房的偏厦里掏松花蛋吃,她不吃。但是,当一个邻居跟她说,你看你外孙女瘦成那样,你给她买袋麦乳精喝吧。我姥姥瓮声瓮气地说,我哪有那么多钱糟蹋。

我并不觉得这说明什么,就算我姥姥打算买麦乳精,她也会那么说的,她习惯了粗暴地面对生活,以这种粗暴,对抗生活的粗暴。

闲来我姥姥会带我去公社,公社更闲,男男女女站在那里说笑,当时应该是计划生育的风声刚刚下来,有人对我姥姥说,你是最早实行计划生育的。这话说得有点恶毒,差不多算是揭伤疤了,但我姥姥只是作势要打他,一切就在欢声笑语中不了了之了。

有一个人我每次见到他都会大哭,要我姥姥带我走远一点,众人皆不明所以,他也多次试着示好。后来,我姥姥说,他被公安局抓走了,因为他杀了人。当然,这也许是巧合。

我姥姥在一个木箱子下面装了四个轮子,拉动时奇响,她声势浩大地拉着坐在箱子里的我,走过县城的大街,去她的朋友家。还去过夏桥,买粮,车上的人无比多,我的脚无法着地。我们不但买了粮食,还买了油条和黄瓜,这次出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至今每次开车回家路过夏桥镇,都忍不住对身边人说,我小时候,跟我姥姥来这里买粮,挤车,车上的人很多很多……

(三)

从江家岗到詹家岗不过四五年时间,但似乎比我后来人生里的很多阶段都要长,它们琳琅地盛在时光里,像是许多个彩色糖果,装在闪亮的玻璃瓶里。离开詹家岗之后我回城上小学,我又笨又怂,出门被欺负,在家被嫌弃,家人总笑话我唱歌难听,跑动起来姿势可笑,他们总说,你不要笑啊,你一笑嘴就更大了。那个时候,嘴大对于女孩是个致命的缺陷,差不多等同于残疾。

我开始怀念和我姥姥在一起的日子,多么自在,没有人挑剔。我家离护城河不远,我有时会摘下几片树叶,让它们顺水漂流,载着我的怅然,飘到我和我姥姥待过的地方。别笑,我打小就有做文学青年的潜质。


到我十来岁时候,我的状态坏到极点,老师建议我休学,我再次得以跟着我姥姥到处闲逛。我们踩着污秽不堪的残雪,重回詹家岗,我梦萦魂牵许多年,重新站到大院门口时,第一次感到,惆怅也可以来得如此惊心动魄。物已非,人也非,没有什么会站在那里等着你,我不知道,连同这种时不我待往日不会重来的惆怅,在多少年之后,也会引发我无法回溯的无力感。

还好我姥姥又带我去了一些地方,她的娘家马圩子。在那里,我见过了更多的人与事,我的记忆不再是七零八落的片段,而是由种种命运镶嵌。我把一部分故事写进了一本书里,应该还会写更多,写成一个长篇,以我姥姥为主线。

曾几何时,我姥姥是我记忆的主线,她带我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她说过的话,尤其是她在命运面前做的各种别出心裁的选择,都成了我灵感的储备。她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多样性,让我知道,在我阅读的那些套路之外,还有其他。


但是后来,我和我姥姥不再亲近,我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天起,是因为我自以为是的青春如期抵达,还是我姥姥感情上有了更多的寄托。

我十岁那年,我姥姥替她单身汉弟弟收养了一个孩子,这一做法饱受质疑,养孩子不是个等闲差事,吃喝拉撒样样要操心,犹记那孩子小的时候住在我家,一夜啼哭到天亮,家人无不为之困扰。更重要的是,即便把这孩子养大了,又能中舅姥爷多少用呢?这年头,自己的孩子都指望不上呢。

我姥姥内心强大,置若罔闻,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命根子,她的爱来得雷霆万钧,令人观之悚然。

在物质匮乏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她能买成箱的“健力宝”给那孩子喝,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又会把那孩子扯过来,一顿怒骂暴打。那小女孩因此长得奇瘦,在我姥姥眼里,这也不是缺点,她经常信心百倍地说,将来还不知道谁更有出息呢。这是拿我和我弟跟那孩子比较。

当我姥姥始终汹涌澎湃的感情找到新的发泄口,我在她心中的地位明显下降,我不再是那个惹她疼爱的小孩,新的我,在她眼中,简直是一无是处。她用马圩子的标准来打量我,发现我百事不成,有次我在她面前走,手里的东西不小心掉下来,这成了我无能的证据,“拿个东西都能掉下来”,我姥姥到处跟人说,那口气,我已然成了一个废人。

她认为她看透了我的本质,断言我所谓喜欢看书,不过是拿书遮掩,逃避做家务或是别的。她这样说:“你家多你这个人,也就是多个名额而已,因为你没有任何用处。”

我并不难过,她的简单粗暴是出了名的,她对待别人,比对我要狠辣得多。比如前面提到的那个侄子,我姥姥本来视他如子,退休时把班也给他接了,从此事事要左右他,最要命的是要他娶自己指定的女孩。偏偏表舅非常不喜欢那女孩,我姥姥跑到他家里,砸了他的锅,睡地打滚地哭闹,最后借助了公权力,把舅舅送到劳改农场,劳改了半个月——她指着身上的瘀痕,说舅舅打了她。

相对于这样的风暴,我被我姥姥冷言冷语地敲打几句,自然不算什么,再说,我早已习惯了被人奚落。回顾我的童年与少年,基本上就是一个被嫌弃的松子,我也曾激烈甚至惨烈地反抗过,后来,我学会了,淡淡地与他人保持距离。

(四)

这或者是我没怎么吃过我姥姥的亏的缘故,我不与她靠近,尽管,在我离开家乡来到合肥之后,我姥姥也时不时来我家小住,但我总能很巧妙地让自己处境安全。

我姥姥坐在那里,面带微笑,气场十足,远远地招手:“你来你来。”每逢此时,我知道她必然有了新主意。她的诉求大多是两种:“你不能给谁谁找个工作吗?”那个谁谁,就是她带大的孩子。可是像我这种不出门不交际修个刘海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的人,哪有那个能耐?我姥姥的一项特异功能是,不管你拒绝多少回,她下次依旧能够不计前嫌重新提出。

另一个诉求比较容易做到,但让我觉得很烦,她求我带她去探监。

那个曾经被她送去劳改的表舅,这次真的坐了牢,这次坐牢倒与她无关,据说是被人陷害了,判了十年,就关在我居住的城市一隅。

我姥姥早就和表舅分分合合闹了很多回,至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表舅这一坐牢,可把她心疼坏了,节俭如她,慨然从有限的积蓄里拿出一万块交给他家里人营救他,之后,又许多次乘坐公交车辗转去探监。她的腿不好,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行走在监狱门口的小路上,有时还要在门口等很久,看上去非常悲情。


我妈对她此举并不赞成,探监的次数是有规定的,你占用了,表舅的老婆孩子没准就扑个空。况且,你去又能怎么样呢?隔着玻璃,掉几滴眼泪,来几句无用的叮嘱,无所裨益。

鉴于我妈这个态度,我姥姥偷空儿就会来求我,我的态度也好不了哪里去,甚至于更烦躁。我是务实之人,不相信眼泪,不相信夸张的感情,我甚至觉得,我姥姥对于探监的热爱里,有一部分是为了感动自己。有个例子或许可以说明我的推断,当她听说有司放还了表舅被没收的部分家产,就去找表舅家人讨要她那一万块,因此再度与表舅家里人翻脸,闹到不可开交。

我于是一旦发现我姥姥有要开口的苗头,就先把脸冷下来,但还是不得不带她去过几回。那种感觉真是坏透了,替我姥姥给舅舅的账户上存钱时,女狱警的火爆脾气,让我想起《水浒传》里,戴宗对宋江说:“你是我手里的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那个女狱警也是这样看待探监者的吧。

我此后更加视我姥姥周围有如雷池,不多靠近一步,她的一些正常诉求,也会引起我条件反射般的抗拒,比如有时她招手,我置若罔闻地走开了,后来发现,她不过是叫个人给她茶杯里添点水而已。

(五)

也不是不愧疚的,出门在外,会想着给她买点什么。我曾在平遥给她买过一双绣花鞋,她非常喜欢,拿着那双鞋在膝盖上敲了一晚上,还要我不要跟人说是我买的。如果有人问起,她会说,这是一个侄女给做的。人家就会说,这手真巧啊,瞧这花绣的,这鞋底纳的。我姥姥从虚拟出这番对话里,感到了真实的满足。

我从此出门在外看见绣花鞋总想买给她,直到不久前,去北京,看见一家布鞋店,还是习惯性地想:“给我姥姥买一双吧”,然后才想起来,她已经不在了。

平心而论,我给予我姥姥的实在太少。倒是她有时会塞三两百块钱给我儿子,每次收这个钱,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觉得无以回报,而所谓的无以回报,其实大多是不想回报。

我和姥姥不是一类人,我姥姥的感情总是瞬间生成,飞扑上去,是满溢的,不惧弄得一塌糊涂。我是审慎的,要再三考量再三斟酌,不想被别人带着走,也不信任过于热情的表达。

我儿子上学之后,周末还有兴趣班,家人又表示不欢迎我一个人回去,我就不怎么回去了。但是去年起,我每次离开时,我姥姥总是拉着我说,你可不要又大半年才回来一次了。我听出这句话里的感情,感到自己真的被惦记和需要,此后逢上中秋端午,也会回去一下,哪怕只住一晚,每次,我都对自己说,天知道还会见几面。

我今年六月底回去过一次,破天荒地连住了五六天,但因为要写稿,都是住在酒店里。每天我妈来把小孩接走,我就开始与电脑死磕,一磕一天,中午用泡面打发一下,傍晚再去吃晚饭,接孩子。那些傍晚,我看见我姥姥永远地坐在沙发上,有时糊涂,有时清醒,有时坐着打盹,白发苍苍的头颅垂下来,像一只老狮子,半梦半醒中嘴里突然发出一串诅咒,不知道她回到生命的哪一段里。

我没有刻意地去陪她多说会儿话,仍然会有戒备有不耐烦,我知道她已是日薄西山,但那时刻到来之前,还是会按照以往的节奏生活下去。离开前我预订了八月下旬的酒店,还想再回去一次,只是八月里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体力透支,又要陪小孩恶补暑假作业,想着中秋再回去也无妨,不曾想,八月下旬,我姥姥病情恶化,住进了ICU病房。

我跟我妈说我要回去,我妈说:“你回来也没用,她在重症监护室,我们都进不去。”我妈挺后悔把我姥姥送进去的,说:“那地方不给家里人进去,你姥姥找不见我,该有多害怕啊”。


我们都知道我姥姥看似强大,内心却很薄弱,她虽然三天两头跟我妈大吵,以离家出走相威胁,却像个孩子一样依赖她。她们娘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姥姥关节坏掉之后,穿衣吃饭洗澡全靠我妈操持。我姥姥喜欢坐车兜风,我妈为此以六十五岁的高龄拿到了驾照,梦想着有朝一日带我姥姥环游中国。

(六)

医生说我姥姥开始昏迷,这消息让我们感到安慰,昏迷之后她不会再有恐惧,在我姥姥昏迷数日之后,某个中午,我在嘈杂的商场里,收到了我姥姥去世的消息。

这是意料之中的消息,却让我感到如此空虚,我姥姥于我,曾是那样强大的存在,却可以在一瞬间被抽离。我没有哭,甚至还等着孩子又打完一场乒乓球,再开车回家。

一路上路牌迎面而来,颍上,夏桥,詹家岗,都是童年里我姥姥带我走过的地方,此刻,它们像是一群好事的亲友,专门等在这里,七嘴八舌地向我讲述往事,要看我掉下泪来。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前路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到家时情绪已经平稳,跟亲戚们寒暄,一块儿去吃饭,饭毕,来到灵前,跟守在那里的几个堂姐聊天。

她们说起我姥姥的那个侄子,来了就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那叫一个响。又说我姥姥收养的那个女孩哭得最凶,也是,她的人生是由我姥姥赋予。如今对于我姥姥收养孩子这件事,大家的看法完全不同了,都说这件事做得太智慧了,虽然那个女孩并不能为舅姥爷做什么,但舅姥爷跟她一家人住在一起,跟前热热闹闹的,比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好太多。

大家又说起我姥姥生平的各种好,比如,没有改嫁。倒不是赞赏三贞九烈,而是如若我姥姥改嫁,我妈必然要被丢给她爷爷奶奶,那家人是不会对她好的,也就在农村随便找个婆家嫁了,现在不知道过什么日子呢。我姥姥一生性情暴躁,负累我妈不少,但这一件事,就令我妈十分感恩。

猝不及防的,大堂姐对我说:“你姥姥进重症监护室以前我在跟前呢,她跟我说她最想两个人,你猜是谁?”我心想可能是那个养女和表舅吧,便笑着,说:“是谁啊?”果然一个是那养女,另一个,大堂姐看着我,说:“是你。”

我表示吃惊,尽量以正常口气说话,我以为天黑她们会看不见我的眼泪,这似乎是自欺欺人了,被大堂姐识破并揭穿之后,我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我哭,是因为悔恨,悔恨我没能好好地跟我姥姥告别,让她留一个心结。也悔恨我曾经的戒备与冷淡,悔恨我那个时候,不能够相信她的感情,视为她喜欢戏剧化的表述。我以为,我早就不再是她最疼爱的那个人,她曾经对我的爱,早已被她对其他人的感情覆盖,我们纵然常常相见,实际上,早已失散在漫漶岁月里,而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失散。


我后悔没有对她更好一点。最后一次分别时,我姥姥叫住我,说,你不能给我买个茶杯吗?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出门,好几天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来,在网上买了个杯子寄过去,那杯子不贵,但玲珑剔透,很可爱,听我妈说,我姥姥摆弄了一晚上。

现在想想,为什么我不能给她多买几个呢,各式各样的,那她该多高兴,她最喜欢这种小玩意。我如此节制地只给她买一个,是因为,我妈说她已经有一大堆杯子了。我不知道,分别就在眼前,寻常岁月里,日子可不就得理性节制地过,她要一个,我就买一个。

许多事情被我记起来,比如我上小学时,我姥姥住在城市另一端我妈工厂宿舍里,周末我去她那儿,她都逼着我我吃一只甲鱼,那是多么可怕的体验啊,那么腥,又是骨头又是皮,又是还有让我恐惧的甲鱼蛋;周一我乘厂车离开时,她会站在车窗边,目送我离开,她的眼神,让我很不自在、不习惯;再早一点,是在詹家岗的时候,她喂我吃饭,一边喂一边说:“你将来也会对姥姥这么好吗?”我铿锵地回答:“会!”我一生予人承诺不多,就这么一个,到底也落空了。

李安的《少年派》里说:“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但最遗憾的是我们来不及好好告别。”但谁能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分离。好好在一起,就是好好告别了,否则,无法再见的时候,那些被你无视过的感情,都会一遍遍地虫噬你的心,成为对你当初凉薄的报复。

往事已如烟,既往不可追,我还能做到的,也许是不要再那么不相信别人的感情,以及,以告别的心情,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生命终有止境,我们和每一个人的交集,都是在一场或长或短的告别中,好好活着,好好告别,也许对自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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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1 |只看该作者
陈思呈

陈思呈,专栏作家,媒体人,作品:评论集《神仙太寂寞,妖怪很痴情》


即使从未走出小城的孩子,也不会有逼仄的童年
2016-10-09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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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外婆不胜其扰答应了,让未满六岁的我表妹光溜溜地站在江边码头上,外婆用脸盆接了一盆水倒在她身上,说:“这就是游泳了。好了!回家吧。”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从“客顶”回来的船就靠岸了——吾乡把韩江上游的客家地区称为“客顶”。江上行船,分客船和货船,从客顶运来的货,一般是杉木、竹子、煤炭、水泥,而从吾乡运到客顶去的,则多数是蚊香、草席和毛巾。

七十年代潮州韩江客运站,林宝生绘

为什么是杉木竹子?因客顶多是山区,竹木量大,行船的人说一句话,“一贵杉木竹,二贵女人肉”,用方言念倒是押韵,只是其义不明,既不明白杉木竹到底为什么贵,更不明白女人肉怎么贵。

从客顶运来的货物,也有瓜果。黄皮红柿比吾乡的大、甜,沙田柚也饱满硕大,夏天浓时,更有浮瓜沉李。以上物产混杂在成排的杉木、成筐的煤炭中,把整个码头变成一片市集模样。

彼时我们江边孩童,一哄而上,推推捅捅,在各种货担之间穿梭摸索,机灵的孩子顺手吃了不少,憨钝的孩子跟着雀跃,奔跑,傻笑,得到的快乐,也一点不比机灵的孩子少。

住在江边的童年,乐趣要比住城里的孩子多。住城里的孩子比如我表妹,并不懂得游泳为何物。她客居江边,听人口必称游泳,心生向往,央我外婆带她体验。我外婆不胜其扰答应了,让未满六岁的我表妹光溜溜地站在江边码头上,外婆用脸盆接了一盆水倒在她身上,说:“这就是游泳了。好了!回家吧。”

我表妹就带着恍然大悟以及意犹未尽两种心情回家了。于是她的童年时代都以为游泳就是一盆水从头淋到脚的感觉。这就像我童年时代都认为人的牙齿共分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一样。谁的童年没被耍过十次八次的呢?没被耍过的童年无以语人生。

童年,林宝生绘

江边昆虫多。无非是金龟子、蚱蜢、蝈蝈之类——有关诸虫,我只认识它在吾乡的小名,若称呼学名,便有一种儿时一起拉尿和泥的小伙伴突然上了电视的诧异感——我们用绳子一端绑着它们腿,绳子另一端绑在窗棱上。诸虫像西西弗斯一样徒劳地向窗外飞去,一次次被绳子拉回来,直到筋疲力尽。我们坐观惨状,抚掌大笑,无底线地享受这残忍的娱乐。

但晚上七点多时,外婆就喊我们睡觉了。那时我们房间唯有一个小灯泡,昏黄晕暗,望而生困。我躺在床上,总能听到窗外江边,轮船靠岸的声音,先是一连串的“扑、扑、扑”的声音,应是在搁浅,然后汽笛发出“布——”一声长鸣,我在这些声音里睡得特别香。

多年以后,读到土耳其诗人塔朗吉的诗歌——“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让人想起了许多事情”——塔朗吉的火车,和我的轮船,都那么像——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美丽的轮船,孤独的轮船。那在夜里泊岸或者在夜里起程的轮船,都让我想到这首诗,它们载着的,好像不是一船的杉木竹,而是一船的远方。

我说到哪了?对,说到下午四五点多的时候,泊岸卸货的轮船,把码头变成了一个集市。孩子们在杉木、竹排、水果担之间穿梭,乘客下船,顾客买货,到处一片忙乱。那个时候船员们也没闲着,他们还要洗船。

码头,林宝生绘

他们用水桶从江里打捞江水,一桶桶冲遍船里每个角落,瓜子壳、果皮、塑料袋、纸屑,混杂在洪流中消失。船身变得锃亮。洗船这件事,不知怎么让人觉得很有快感,轮船仿佛巨人那样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仿佛经过这一番大刀阔斧的冲刷,让人注意到它的伟岸。

我呆呆地看。看到船员们洗完船,各自回家去了。各种货物被他们的主人送往真正的市集。追逐的小孩重新发现新的目标。码头安静下来,轮船也安静了。这就是那些在深夜里发出“扑、扑、扑”声响的其中一只吧。从江的上游很远很远处开来,它经过的那些很远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呢?很远的地方,一定是美的。

如果有时光机,我要向那个时候的我,介绍一本叫《白轮船》的小说。里面有一个小孩,每天都在岸边用望远镜看着伊塞克库尔湖上的白轮船。白轮船出现了,它有一排烟囱,船身长长的,雄伟而漂亮,它在湖上行驶,就像在琴弦上滑过似的。他立刻断定,他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伊塞克库尔湖上的水手,正是在这条白轮船上。

这个孩子想象自己变成一条鱼,向白轮船流去。“你好,白轮船,这是我。”他对船说。然后又对船上的水手,他的爸爸说:“你好,爸爸,我是你儿子。”孩子想象着,可是他来不及想象故事的结尾,白轮船就开远了,他没办法想象白轮船靠岸之后的事,譬如说,船员们各自上岸回家了,父亲也同样要回家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到码头上等着他,这时候他怎么办呢?不行,最好还是不要去了。小孩子想着。白轮船已经远得只剩下一个黑点了,太阳已经沉到水面。小孩子把望远镜收起来。该回家了,白轮船的故事就此结束。

轮船,林宝生绘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小孩想象着白轮船的故事,尽管他没有一天靠近过白轮船,尽管他不知道白轮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但是,遥远的白轮船,就是他的安慰。如果有时光机,我会向那个未识人间愁苦的当年的我,介绍这个孩子令人心碎的命运。

童心至为辽阔。看似不着一物、一无所有的童心,很可能有着超出我们想象的理解力。它,一定能理解另一个处于截然不同的命运中的孩子。成年人强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膜拜阶层。成年人难以理解与他们不同类型的人,他们的理解力太珍稀了,要用来理解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现实。他们不会交付过多的精力,给予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说,不会给予一艘平淡无奇的轮船以恒久的、恒久的想象。

同理,即使从未走出过小城一步的孩子,很可能比走遍名川大山的成年人,更能理解“远方”是什么。在每个看洗船的黄昏,在每个听着轮船汽笛声的夜晚,江边的孩子独自想象,独自回味。他们不觅知音,不需理解。像自学成才那样,建构了自己的远方。即使从未走出小城一步,也不会有逼仄的童年,因为,日复一日的,对辽阔事物的想象,喂大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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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2 |只看该作者
鞠白玉

编剧,非营利艺术空间创办人,现为香港《信报·财经》艺评作者。


为什么隐居?
2016-10-08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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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隐居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在他告别的最初,六七十年代高价收藏他作品的藏家被他这种自毙式的行径震惊,纷纷将作品拿到拍卖上抛出,是他先抛弃了整个艺术世界,然后他们放弃了他。


作为法国新现实主义的创始人与代言人,艺术家马歇尔·雷斯在六十年代末的纽约暴得大名后,先是搬回了巴黎,为了躲避记者、策展人和画廊老板,他决心到南部去寻找隐居之地。

直到七十年代末,他终于在波尔多附近的Bergerac找到一块牧羊人的土地,牧羊人和他的交易方式是用步行丈量面积,之后他用一万欧元买下它,连同牧羊人为了带羊群避雨的石头房子,在而后的三十余年里,这座房子成为他足以避世憩息的圣地,他内心的庙堂,他实验电影的取景地。

马歇尔·雷斯成名作《大宫女》

为了不会有邻居打扰,他每隔几年便用积蓄买下周边,直到买得居所之外的数十公里荒无人烟,又在经年里将这座简陋的房子不断修缮,在它旁边盖出风格相仿的建筑,让它依然散发着在荒天野地里为人躲避凄风苦雨的气息。

他在这里经历了两段婚姻,养育了两个孩子,直到他们长大成人离开,他依然和现在的艺术家妻子守护在那里,他们的画作,影像,无不带有这里原野,森林,湖泊和神话传说的影子,在这里他们绝不接待客人,尤其是艺术界的造访者,为了防止外人不请自来,他们甚至把公路通向他们家的绵延小径的入口,用野草和树枝掩饰。

在一个艺术家争相想在世界亮相的年代里,他们如同狡兔般地尽量掩盖自己的行踪,他不接受采访,不接待藏家,不出席聚会,在蓬皮杜艺术中心的个人回顾展上他只邀请了不到三十个客人参加了开幕式。

79岁的马歇尔·雷斯在蓬皮杜的个人回顾展上

马歇尔与外界的唯一的交流方式即是他的艺术语言。他的雕塑,油画,随着他黎明即起的工作习惯源源不断地创造产出,在石头结构的工作室里,四处是未完成的也并不急于完成的作品,当风穿越森林掠过院落的草地与雏菊,直至冬雪降临,在密室中是一个人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参照后的私语,大观世界缩小至这样一个幽闭之下的中心点。

而从中心点不断地发散的是他转译了的内心语言,一个隐居三十余年的艺术家所有作品,人们依然准确无误地接受了它,读懂了它,人们并不因他的隐居忘记他的姓名,误读他的创造。

隐居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在他告别的最初,六七十年代高价收藏他作品的藏家被他这种自毙式的行径震惊,纷纷将作品拿到拍卖上抛出,是他先抛弃了整个艺术世界,然后他们放弃了他。

必须有十足的勇气能让一个当时尚且年轻的艺术家毅然离开光怪陆离的纽约名利场,又在与巴黎社交界诀别的时候诚心地说出:我希望人们忘记我,忘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即日起,我是一个新人,一个贫穷的新艺术家马歇尔·雷斯。

这样的宣言意味着这个选择将没有退路,即便有一天他意识到无法忍受孤独,也难以再回到艺术世界的交际场上。但马歇尔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上怡然地生活了三十年并且至今为当年的决定庆幸,是隐居令他能杜绝一个成功艺术家要经受的考验:骄傲,焦虑,枯竭,贪婪与攀比。

马歇尔·雷斯在纽约

而创作成了什么都不为的纯粹劳作与表达,他既肯花十二年创作一幅巨型油画,也充满闲情雅致地捏不同的泥塑在墙角,窗边,它们成为这座房子的永久印迹,日常与艺术不再有区隔,住在一个这样只有一户人的村庄里,意味着必须自己劳作,砍树,除草,养鸡,种菜,做鹅肝酱,钉画框,修补屋顶,而土地是静默且慷慨,土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滋养和回馈于人,扎根于大地上的最朴素的生存方式,让艺术家近乎农人似地与自然相处,付出与收获都是安心的。

在法国阿尔卑斯山脉脚下的昆西小镇,英国评论家与艺术史家约翰·伯格以同样的方式生存于此。自1973年《观看之道》(Ways of Seeing)在BBC播出,约翰·伯格成为最具影响力的学者,是他揭开了艺术的神秘外衣,摧毁了阶级的壁垒,使艺术作品不再处于一个高不可及的位置,他让人们知道每一幅绘画都可究其背后的社会与政治背景,并为艺术与大众搭起一座便捷的桥梁。

约翰·伯格

他的理论改变了整整一代西方人观看艺术的方式,自己也成了历史性的人物,他影响了艺术界的生态,却不想在名利场上与资本世界为伍,这个土生土长的伦敦人不肯在社会阶层森严的英国社会向上攀附,作为左翼浪漫精神的真正传人,他也必然要找到能够让精神安放的隐居之乡。

与马歇尔·雷斯的隐居一样,约翰·伯格在昆西的落脚也被世人称之为“出走”,出走意味着一个转身背弃,既与现实社会的价值认同做一个永久割裂,亦赐予自己一个新的身份认知,尽管那身份意味着很有可能籍籍无名。

在昆西乡下隐居的四十年里,约翰·伯格成为一个真正的农人,“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讲述者,是因为我倾听”,他不惜用余生来倾听土地与人类之间的彼此赞颂,像他出走时的原因——他意识到养育了人类文明数千年的自给农业即将在资本主义和工业化中走向灭亡。而他扎根于大地的经久岁月,即是这份逝去的见证。

昆西一景

约翰·伯格将观看的目标从艺术社会转而投向在土地上的农耕生态,既是旁观者又身体力行,他将土地上的农人称之为幸存者,他也是幸存的部分,依靠天地的恩赐与韵律去生活成了最根本的生存之道,常年的观察也令他写就阿尔卑斯三部曲之一《不劳而获》(Into Their labours),并与让·摩尔合作制作了摄影图文集《另一种讲述的方式》(Another Way of Telling),是对摄影理论的探索与对农民生活经验的记录结合,“为世间真正重要事而写作”,即便退隐乡间,约翰·伯格仍然保有一颗公共知识分子的良心。

约翰·伯格的儿子在乡村长大

离群索居使艺术家的创作能力衰退了吗?诗人出身的马歇尔·雷斯在九十年代迎来了绘画的高峰期,直到今天成为法国最高身价的在世艺术家;而约翰·伯格的新作依然被广为阅读,2008年的小说《FromAtoX》是继上世纪七十年代《G》夺布克奖后再次获得提名。隐居者依然活在世界的中心,并有高度的话语权影响世人。

在马歇尔·雷斯与约翰·伯格的创作人生里,隐居不是谢幕亦非独善其身,隐居是一个拒绝潮流的姿势和举措,在泥沙俱下的资本洪流里,他们是作为异端的出现。

约翰·伯格的日常

当他们对抗世事的趋势且无法扭转的时刻,他们采取了一个既是后退也是前进的方式,隔离,隐退,但从不放弃对世间事物的观察,他们也拒绝自己成为潮流——他们的革命性的创作和举动所带来的潮流,于是他们只能退回到一个与土地和星空对话的寂静里去。而只有自然是生生不息,大地上的变化与永恒超越于人类社会制度和艺术世界的任何一种设定和想象,艺术家凝望土地,而土地终会发出回应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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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3 |只看该作者
马立明

马立明,评论员,政治学博士,昼伏夜出,读书写作。脾气正变得越来越好。


杨箕村里的奋斗者们
2016-10-06我要分享
536

导读这村子里,每一个租客,从酸菜鱼老板到30元一次的小姐,谁不是奋斗者?谁不希望劳动致富?谁不希望在广州立足?但遗憾的是,能逆袭的往往是少数。


很久以前,杨箕村有个重庆人开的店,连招牌都没有。它的特色菜是酸菜鱼,于是我们都把这个店叫“酸菜鱼”。当时,广州大道一带的酒家,都是粤菜为主,想要吃重庆菜、湖南菜,都要拐入一些旮旯里的小店。于是,这家在杨箕村的酸菜鱼,就与Z君一拍即合了。

每次,Z君要去吃饭,都会把我们拉到酸菜鱼。Z君当时也住在这个城中村里。因此,说到杨箕村和奋斗者的故事的时候,我立即就想到了他。

Z君是南京大学的硕士。当时,我们在离杨箕村只有一墙之隔的南方报社工作,杨箕村的小店,是我们的生活元素之一。当时,Z君毕业不到两年,广州这座城市,他还有点隔离。某种意义上,他走进杨箕村,是因为寻到了某种相似的气质。

资料图:城中村一角

我记得,Z君有一次喝了点酒,在酸菜鱼的大碗前说:他生在苏北的农村,童年很艰苦,所以一定出人头地,发奋读书,报答父母,而且要证明给“某某地方”的人看!在场的人听了,无不动容。我感动之余偷偷去买单,被Z君发现了,气得锤桌子,跟我说,“不能抢他的单!”

Z君确实是奋斗者的典范。长得虎背熊腰的他,看不出他竟然是学霸,每次考试,他都全力以赴。据说,由于动力充足,他做调查采访时,几次都玩了老命。这样的人,在职场中不会混得差。没几年便得到了提拔,在同龄人中都是领跑者。如今,他跳槽到杭州一家互联网公司,成为该公司的高管。

杨箕村

我记得,那天吃的那顿酸菜鱼,4个人吃,花了55元。时间是2005年7月。

很多年之后,我都会想起他这番豪迈宣言,有点拿破仑的味道。后来,我听说这个村子流传着一个更厉害的励志神话,就是著名歌手杨钰莹,她事业的起点,就是杨箕村。当时名震一时的“太平洋影音公司”,就位于五羊新城一带。

我虽然没有住过杨箕村,但在当夜班编辑期间,要去中山一路公交站搭夜班车,经常半夜一点徒步穿过该村,记得这个村子的一些轮廓。

这里就是不夜城,大小店铺比报社下班还晚。阴暗、逼仄、潮湿,握手楼,洗脚店,凌乱的电线,紧闭的铁门,衣着暴露的妖艳女子,步履蹒跚的拾荒老人。看似很低端,但生机勃勃。本地人一般经营那些十元店,卖些指甲刀、衣架、面盆之类的东西,也是很拼的。那些卖鸭脖子的,应该是些外地人,用一种诡异的粉红灯泡照着展柜中的鸭脖,我怀疑这灯的色彩是不是一种暗示。

据说还有30元一次的流莺,都是些偷偷挣钱补贴家用的妇女,她们像幽灵一样突然闪现在街角,披头散发,有点恐怖。有人说她们服务很好,但我是不敢碰的。杨箕村里折射出一个满是欲望、光怪陆离的底层社会。但是,每个人都有梦,都觉得有一天能飞黄腾达。

资料图:不同时间的杨箕村

有一回,一个朋友过生日,跟几个哥们一起去杨箕宵夜,为他祝贺,点了一桌子菜。隔壁有个胖大叔看见了,过来敬酒。

“我说你们,怎么都清一色啊。”

“什么清一色?”

“都是男的,怎么没有一个姑娘啊?”然后哈哈大笑。他给我们加了五支老青岛,我们只好过去跟他回敬。

这胖大叔说,“我从湖南来,来广州做一单大生意,马上就要发了,发了之后带你们喝好的。”我当时对这句话没在意,觉得酒桌上的话嘛,当天说当天散。后来,那宗生意最后怎么样,自然就没有了下文。过了好多年,那天吃饭一个哥们跟我讲起那天的事,说:“那人是个黑社会,几天后搞事被抓了。”我吓得不轻。

与杨箕村的相关记忆,总与理想、抱负、野心、渴望等词联系在一起。或许,我当时接触的人群,或多或少都有点文化,有点功底,也都杀出了一条血路。包括Z君在内,几个住在杨箕村里的同事,最后都成功了,从一个“穷屌丝”变成了妥妥的中产,有的甚至成了老板。然而也有很多人,在欲望中挣扎,作奋力一搏,最后是玉石俱焚。

在广州的城中村,是很多来穗务工者的梦想起点。虽然乌烟瘴气,浊水横流,但300-500元的月租,真是那个年代的良心价。大约是2012年,这座城中村被拆除,我们都有点唏嘘。酸菜鱼,鸭脖子店,大铁门,流莺,还有黑社会大叔,都永远成为回忆。

想不到,村已拆,人已走,杨箕村今天又上了头条。村民的千围宴,成为了网友们笔伐的对象。有人说,因地而富的村民,是“打了奋斗者一个耳光”。

资料图:杨箕村千围宴

事实上,杨箕处于广州大道中,是广州一号线与五号线的交叉处,往一号线方向东,就是广州地标之一的天河城;往五号线方向,就是广州新中心珠江新城;往西,就可以去到广州老城区中心的东山口。这已经说明了:地铁上盖,中心区域,杨箕拥有极佳的地理位置。村民们集体致富,是20年前就注定了的事。今天,拿它来讨论“奋斗”与“食腐”,或者已是多余。村民们不偷不抢,发财也光明正大。

或者,我们都把阶层流动想得太简单了。这村子里,每一个租客,从酸菜鱼老板到30元一次的小姐,谁不是奋斗者?谁不希望劳动致富?谁不希望在广州立足?但遗憾的是,能逆袭的往往是少数。过去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以前我们以为,考上名牌大学,找到不错的单位,就能跃出农门,顺理成章地成为城市中产。其实在任何国家,能实现向上流动的,都是少数,而且都是几代人不停努力的结果。英国导演迈克·艾伯特曾经选取了不同阶级的十四个小孩,从1964年开始拍摄到2012年,小孩也成为了临近花甲的老人,但其中实现了阶级流动的,没有一人。

在中国,过去十年二十年,确实打造出不少阶级逆袭的案例,但现在这个难度在增加。杨箕村民只是证明了,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们还是土地的主人,还是城市的主人。当年是房东,今天是楼主。就像网友们说的,“你大爷还是你大爷”。这一切,非常残酷,却是生活的本质。

杨箕村夜景

有文章说什么“内卷化”,我也不苟同。如果放到一个较长的历史维度去看,就知道房东与租客,确实就是在不同的起点:一个在此已有百年基业,一个却是初来乍到无任何根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箕村村民哪怕身无长技,但有祖上的房产;而租客之中,也有不少凭借自身努力,在这座城市成功立足,这已经是黄金时代的证明。

当网友要喷村民炫富之际,我其实想感谢他们。如不是他们低价的房租,如Z君这样的奋斗者,在这城市中哪有立足的空间?如果说奋斗无用,那Z君等人,难道不是在杨箕村腾飞,实现了阶级的超越?

如今,杨箕村的握手楼,已经变成了高端大气的商品房了。但是,现在的租金,两千多一套单间,依然是市中心的价格洼地。以前杨箕是屌丝们的梦想乐园,今天也说不上有多贵。新一代的奋斗者们,依然可以在此作为起点。相信不久后,那熟悉的杨箕村味道又会回来。而对于那些善良的村民们,除了感谢还是感谢。我们都有更实在的活要干,就像那些逆袭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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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3 |只看该作者
侯虹斌

侯虹斌,历史小说作者,专栏作家,媒体从业者


票房高的“烂片”就不是烂片了吗?
2016-10-05我要分享
893

导读如果说是因为愚蠢、因为判断力的低下,选择了看烂片,那是因为观众们长期观看烂片之后,已经被教化出来了,味蕾已失去了感知能力,不知好歹,不知好恶。


或许是由于这两年烂片实在太多、票房又实在太高,一边被狂骂烂片,一边高人气高票房,也算是中国电影界的奇观。以至于有些评论者已经在严肃地讨论,是否应该将“烂片”的评价标准修改一下,让那些特别受市场欢迎的电影,以后不再享受“烂片”称号。——我猜,这也算是一番好意,以免电影人和观众双双都颜面无存。

最近的一个热门例子就是《爵迹》,到底是不是烂片,在微博和朋友圈里也撕成了一团。新近的一档财经节目《谁来赴宴》当中,嘉宾们就在讨论郭敬明的电影是不是烂片。因为《爵迹》上映不久,还没有看到最后票房,但有嘉宾就认为,“《小时代》就是一部烂片,甚至连电影的及格线都没有达到,凭借大IP和粉丝效应获得高票房,但口碑却差评遍地。”而另一位嘉宾则认为:“你觉着它烂,看它的观众并不觉得它烂,满足它消费群体的需求,就不是烂片。”

《爵迹》海报

后面这种看法,实际上很能代表一部分人:世上没有什么好电影坏电影,只要有人喜欢就不是烂片;喜欢的人足够多,就是好电影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种说法很容易就得到验证,像《爵迹》,但凡有人说不好,或者仅仅是说还不够好,必然有粉丝在宣称:你没看过原著,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好?你有本事你也拍啊,没本事就不能说不好——换言之,《爵迹》就是满足了粉丝们对电影的需求,以至于好到任何不同意见都是亵渎。对于粉丝来说,偶像面前无烂片。

另一方面,电影的高票房(现在至少是三亿到五亿以上的量级),很难靠粉丝的购卖力刷出来,还是需要大量的路人粉,让路人用脚投票,才是最终决定票房的成败。但票房高低与是否是好电影并没有直接关系。电影的定位,宣传、明星效应、炒作能力等等,这些都与电影的品质无关,但却是影响票房的重要因素。

《爵迹》剧照

其实中国也有不错的艺术片或小众片子,这些在各大国际电影节中得到过验证了,这里不作讨论,只讨论商业片。中国商业片的问题才是真正的大问题:看到一部接一部烂到贴地飞行的电影,甚至连电影都算不上的综艺节目也进了电影院,还能赚个几亿票房;低成本、低智商的青春片一部接一部,古装片动辄金碧辉煌的大场面,拍什么都能赚钱,大家彻底懵了,不知道电影的标准和底线到底在哪里。

IP满天飞,但凡是略有些资源,又怎么甘心在这种电影环境里不舀一瓢水,捞一点算一点?何必用心拍戏?

这种混沌,让许多人、包括电影从业者都开始怀疑了,怀疑一向秉持的好电影与坏电影的标准是不是已经不符合时代了?好电影不再是讲好故事,表达好内涵,演员演技出色了,而是票房高?烂片也不再是烂片了,只要能忽悠来观众,哪怕你就是把一个晚会放在电影上上演也算也好电影?同理,好演员,也不再是演技好、有艺德的演员,而是人气高、吸引流量的各种面瘫王?

实际上,这是拱手把对电影好坏的裁决权交给了随波逐流。哪边的浪大哪边就是对的,没有任何标准。谁的票房高,不仅能赚钱,艺术水平也吹上去了。

还是让市场的归市场,凯撒的归凯撒吧。

现在的奥斯卡奖,已经极少落在那些超级大片上面了。好莱坞如今的商业大片主流,是各种各样的超级英雄1、2、3,各种各样的变形金刚、星战、X战警前传后传,常年是以十亿美元级别横扫全球票房的;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们连提名都没有(甚至包括技术奖项);得奖的常是一些小众电影。

人家拎得门儿清:商业大片,为了能有高票房,必定是非常浅显的,表达的是最大多数人看得懂的东西,能让文化水平和智商较低的人群看起来没有障碍。只要是深刻的思想和复杂的艺术尝试,就会屏蔽大量人群。所以,大片若把目的定为赚钱,就别想着艺术这件事了(只有极少数电影能两者都不耽误)。得了便宜不卖乖,是大片和小众片子们都默认的规则。

《爵迹》剧照

而我们这里,恰好相反。狗血烂片赚了足够多的钱,就恨不得吹捧为艺术片。靠流量挣钱、毫无代表作的艺人演了电影,就声称自己要当艺术家,毫无敬畏。赢家通吃这样的事,在这片土地上特别理所当然。

再说了,中国那些赚大钱的烂片们,也配跟人家严密的电影工业下的各种商业电影产品比?只能送一个“呸!”

其实,商业电影也有它自身的好坏逻辑,也许不深刻、没内涵,但在技术上,要能体现工业电影的技术水平;在故事上,能把故事逻辑说完整、架构合理;在演员上,配合剧情符合人物特点;在细节上,细节饱和没有不合情理之处;在价值观上,不违背社会伦理没有政治不正确的歧视……试问中国近些年来的“亿元票房俱乐部”的电影里,能做到以上几条的,有没有十分之一?然而,就是这种故事都讲不清楚,主演们都经常出戏,直男癌或反社会伦理的电影,在中国动不动就票房过五亿、过十亿。真不好说,到底是中国观众特别愚蠢,还是特别宽容。

不得不说,现在这种糟糕的观影环境,这些都是观众们自我选择出来的。如果说是因为愚蠢、因为判断力的低下,选择了看烂片,那是因为观众们长期观看烂片之后,已经被教化出来了,味蕾已失去了感知能力,不知好歹,不知好恶。

如果说是因为宽容,替那些烂片开脱,觉得人家也不容易,还是去买票吧;那就是纵容以次充好,一种“和稀泥”的无原则。

这点,有时我也会犯错。之前,在看完《爵迹》的第一时间内,我评价是,这是一部有非常明显的技术瑕疵和情节漏洞的电影,表演也低劣,不过仍算是说得过去的商业片,“没办法,都是同行的衬托”,因为别的电影更难看啊。

但现在一想,我这种观念是错误的。这是以最低的底线标准来要求电影,“别想着吃饭啦,吃砂子已算好啦,别的地方还吃屎呢”,最终,底线便越来越低。

比如说,近年来的大片《大闹天宫》和《三打白骨精》都是平庸至极的神话电影,但若是跟《封神》这种烂到令人骇笑的电影相比,又变成了好片子了;许多烂片,一跟不知所谓的《富春山居图》相提并论,就像是一股清流,让人感动;可《富春山居图》跟《小时代》这种MV水准、PPT水准的电影一比,又显得制作认真了。

《封神传奇》海报

再说演技。在一众大花当中,范冰冰的演技是被垢病得最厉害的;可在《爵迹》当中,范冰冰是惟一称得上有点演技的人,至少眼神里有点感情;跟吴亦凡一比,堪称“演技担当”。刘亦菲向来是“脸瘫”小公主,但跟吴亦凡在《原来你还在这里》当中一配戏,居然显得表情灵动起来。

不过,这样对比,有意义吗?比烂比赛当中,不可能有赢家。

其实,这也不是对电影、对别人的要求,更是对自己的要求。从众,相信人多的就是对的,只不过是就是逃避思考、逃避判断、不想为自己的判断负责;而所谓的宽容,无非就是苛且,总能找到比自己更差的来垫底。讨好这样的人群,随便忽悠就行了,根本不需诚意。

遍地都是逃避和苛且,不仅不会产生好电影,别的事情也很难做好。

最后补充一点:在上映之后,《爵迹》被扒出与日本动画片《fate》在人设和世界观的架构上有大量雷同,网友们已进行了多角度的辩析,抄袭是逃了不了。加上郭敬明早就有前科,那么,这样的作品其实已经不在谈论的范围里了。我们说的好电影、烂电影,再烂都是原创的;而抄袭的应该直接就是零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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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6 |只看该作者
陆波

陆波,律师,专栏作家。


假冒的珍妃照片,和被误读的珍妃投井真相
2016-10-01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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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她无非不过是求得一己生存,以她的美姿与伶俐取悦皇帝,并为自己攫取钱财,但情商不足,失睦于她的上级——太后及皇后,导致全盘失败。


今天看来,清光绪帝的爱妃——珍妃,并没给世人留下她貌美如花的影像。

故宫官方分别于1930年及1960年分别公布过两张据称是珍妃的照片,两张照片相差甚远,俨然二人。孰真孰假,亦或皆为假者,引发后世争议。

1930年公布的照片刊印在出版的《故宫周刊》里专列的“珍妃专号”上。照片上是一位年轻的满族贵族女子立像,她略施粉黛,华服盛装,一手持手帕,另一只手轻触茶几,身材高挑,高颧骨,薄唇,杏核眼微微吊起,梳着插满花的“二把头”,典型的满族人外貌。这张发表的照片题为“珍妃遗像”,还发表有一段时年75岁刘姓宫女的回忆:“宫中之像,乃光绪二十一、二十二年之照,所着衣服,长袍为洋粉色,背心为月白色镶宽边,乃光绪二十一年最时髦之装束,系于宫中另做者。珍妃每早于慈禧前请安毕,即回景仁宫,任意装束,并时则各种姿势,此象则于南海所照,后为慈禧所见颇不悦。”

1930年故宫公布的珍妃遗像

描述如此详实,时间地点穿戴,似为不争事实。但有曾聘为顾问的清宫太监唐冠卿、陈紫田认为其并非珍妃,而是某王府格格。故宫顾问清史专家朱家溍先生也曾否认这张“珍妃遗像”,认为其为末代皇帝溥仪之后婉容的母亲,拍摄地点是帽儿胡同荣源府邸。请注意,太监唐冠卿是有极大嫌疑的“珍妃之死”的见证人,他说他见过珍妃!

但1930年发表的这张“珍妃遗像”还是被广泛传播,直到1960年故宫《故宫博物院院刊》另一张“贞贵妃肖像”刊出,舆论哗然。经当时两位担任故宫顾问的前清太监指认“贞贵妃肖像”中的女子才是真珍妃。

1960年故宫公布的“贞贵妃肖像”

站像与半身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半身像长圆脸,双眼皮外翻眼睛圆又大,宽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在我看来不是特别典型的满族女子样貌。甚至有人直接怀疑其为汉族江南女子,或居青楼,拍摄时间为20世纪初年。我倒是愿意相信伊是某汉军旗某家富家小姐,实在生得美且贵,没有心机表情包。

这一并蒂双生花的相片之争相持了好几十年,各有拥趸。今天的故宫官方则认可他们1960年的发布的“贞贵妃肖像”,在出版的《故宫旧藏人物照片集》(1990年)和《故宫珍藏人物照片荟萃》(1994年)两本画册以半身像为准。

直到2013年,立像美贵妇的后代亲属发布了几张她的照片,才算真相大白,原来她是溥仪的皇后婉容之祖母,也就是郭布罗荣源的母亲。朱家溍先生说法接近靠谱,只是把她降了辈分。她典型的爱新觉罗氏外貌,或许确曾为皇族格格,但立像的拍摄时间已在20世纪初年,因为家属提供了她同时与爱新觉罗·毓朗家格格们的合影,也就是说,以荣源1884年出生日期及毓朗家格格的年龄推算,照片上的她至少已接近40岁。富贵太太锦衣玉食,保养得温润雅致。

荣源母亲(左)与亲家太太

1930年75岁刘姓宫女振振有词的说法,只能让人得出一个结论——不能偏信个人指认!

而1960年指认“贞贵妃肖像”的两位前清太监,恐怕岁数更是超过1930年的75岁刘宫女,最关键是他们在宫内服侍时有无接近过珍妃,确切的说是在1898年之前接近过珍妃、熟悉她的容貌?珍妃在1894年被沉重打击后步入颓落,直至1898年打入冷宫,1900年沉井,她的近侍不是被杀就是被轰出宫外,可以说,近侍18岁以后的珍妃且还能苟且留宫的太监宫女几乎绝尽。所以说,1960年两位语焉不详背景不清的太监指认,同样存疑。

而其他的疑点还在于“贞贵妃肖像”上女子的发型,请注意,她宽阔的额头上竟然有刘海!熟悉晚清女子头饰的人都知道,在贵族家庭女孩子髫年总角时会偶尔看到额前刘海,待嫁之时已是端庄旗头,额头光洁,发丝后拢一丝不苟,而嫁为人妇,要开脸,更无刘海飘零,遑论刻板的清廷后宫。另者,有一种说法是后妃们有“半月头”的发式,就是剃掉额际部分头发,发际线更偏后,光洁锃亮。珍妃要天天向太后请安听训,怎有可能容她刘海在额?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末代皇后的桃心刘海

此外,有后世传闻说珍妃生性活泼,整天与光绪厮守,甚至两人易装逗趣,她还把相机带到宫内。即使这些传闻都成立,1894年那次慈禧重罚之后,她的张扬个性被彻底打垮,这张照片只能是摄于1894年之前,也就是18岁甚至更小。而无论怎么看,这张肖像也是20岁以上相对成熟的年轻女性的面孔。再者,就算珍妃有相机是真,谁给她拍摄?以当时的摄影技术,摄影器材是笨重的大家伙,操作繁复,没有专业摄影师且不花费时间很难照得如此完美、标准。而清皇室正式请进专业摄影师是1903年德玲容陵的亲哥哥裕勋龄,今天我们看到的慈禧等后宫照片几乎全部出自他之手。在这之前的十年,连光绪慈禧的照片都没有,如果是珍妃请人偷偷摸摸入宫进行如此繁复拍照工作,再将胶片送出宫洗印送还,我认为这简是作死的壮举!

1903年将照相引入清皇室的裕勋龄

1960年半身像的女子直视镜头,符合近现代人的照相习惯,而荣大奶奶她们在20世纪初年的拍照还是“王顾左右”状,包括慈禧很多照片也是不看镜头,略微斜视。因为之前人们对相机的认识,认为它是摄取人的魂魄的,折损寿命。就是如外号“鬼子六”的恭亲王奕这么新派的人物拍下的“王室第一照”,也是一副无奈而呆板的表情。那是西方人费利斯·比托1860年11月2日给恭亲王拍摄的肖像照片,时间是恭亲王奕訢在10月24日和25日连续与英国、法国签订了中英《北京条约》和中法《北京条约》之后。27岁的亲王,眼神空洞、无奈,还有幽怨,让人看到这个庞大帝国的虚弱与焦虑。这张照片是西方人作为历史的见证而摄,于奕訢大约则是一万个不情愿,不知道是否丢了魂魄还是折了寿。

恭亲王奕訢1860年的照片

1960年的照片现在作为“孤照”广泛流传,珍、瑾二妃的娘家他他拉氏家族的后人亦无人出来指认或者否认,因为他们也无从认识这两位12岁和14岁一入皇宫深似海的女子了。因为除了瑾妃老年去世前曾回过一次娘家给祖母祝寿,珍妃是根本没有再踏进过娘家门槛一步。

所谓“贞贵妃肖像”,须由拥有此孤照原片的故宫方面做出摄影时间的技术判定,解释照片显示出来的众多疑点,而绝不能偏信1960年语焉不详的两位老太监的指认。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们只能听闻各种关于珍妃美貌的传说,而没有眼见之实。

1888年(光绪十四年),从年初即开始组织光绪帝立后妃的选秀工作。在农历十月初五,进行的是最终的“选秀决赛”,除了内定的慈禧娘家弟弟女儿,也就是她亲侄女叶赫那拉·静芬为皇后外,还有两对亲姐妹,户部右侍郎长叙之二女及江西巡抚德馨的二女。据说德馨家姑娘更漂亮,而慈禧太后对长叙家女儿——珍、瑾印象颇佳,她们年龄小,介于女童到少女之间。容貌是否漂亮在遴选后妃的条件中均不重要,重要的是门第及品德。于是长叙的女儿当即留下,德馨女儿当天离宫。而这时离皇帝要经过繁文缛节的大婚过程还有一段时间,珍瑾二位姐妹事实上是先于皇后而入宫的女子,她们有几个月的等待并学习礼仪,等待大婚之后正式获封。

当年十二月四日,大婚仪式开始启动,皇室向未来皇后娘家行“大征礼”,相当于民间的下聘礼。但蹊跷的是十一天之后太和门失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成为灰烬。而此门是皇后进宫的必经之门,重修无望,只得清理原址扎了一座和原来太和门一模一样的彩棚。四十二天之后,皇后从此彩棚门被抬入宫中,两个看过太和门着火热闹的女孩也跟随皇后获封嫔位,珍嫔住景仁宫,瑾嫔住永和宫,这个时候她俩刚刚跨入人生的第十三个和第十五个年头。

珍、瑾入宫后得到老太后关爱,珍妃的近侍白姓宫女曾说:“珍妃貌美而贤,初入宫时,极为慈禧所钟爱,知其性喜绘画乃命内廷供奉缪嘉蕙女士教之。”1889年,恰逢云南女画家缪嘉蕙入宫供奉慈禧太后行书做画,可见,最初慈禧太后对珍、瑾二人还是喜爱的。这两位自小在广州武将叔父家长大,见过开化的世面,甚至叔父还请大才子文廷式教授过她们功课,所以读书识字写写画画水准应该高于通常闺秀。

珍嫔的13岁到18岁,是她最为美貌的青春与生命,她天真无邪,开朗活泼又聪颖灵秀,毫无疑问博得光绪皇帝的欢心。后来逐步发展到持宠自傲,行为出格,渐渐疏离了太后的欢心,与皇后甚至她自家姐姐谨嫔发生嫌隙。

1894年(光绪二十年)是清朝历史的大耻之年,清廷与日本自当年7月开启甲午战争,转年3月以清廷完败,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而告终,主战派的光绪帝等亦遭沉重打击。而年初,景象尚且清和,借着当年为慈禧太后六十庆寿,在正月十五,珍瑾二嫔齐升妃位。珍妃也愈加不能内敛自持,结果妃位没坐满一年,到了10月,因珍妃犯有因卖官鬻爵、忤太后之过失,直接降为珍贵人,姐姐瑾妃也跟着陪绑一块降位。根据当时的懿旨,主要是向珍妃发难的。胡思敬《国闻备乘》中亦载:“初太后拷问珍妃,于密室中搜得一簿,内书某月日收入河南巡抚裕长馈金若干。”珍妃“以忤太后,谕责其习尚奢华,屡有乞请,降贵人”。(《清史稿》卷二百十四《列传一后妃》)。

也就是说,在这内忧外患的一年,中日甲午海战激战正酣之时,后宫不虑国危,妃子还在卖官鬻爵大捞特捞,加之皇太后及皇后看她张扬外露不知自敛、缺乏恭敬贤淑,早就不入眼,正好各种出气给她颜色看看。据说,珍妃被施以“褫衣廷杖”的酷刑(褫衣廷杖,意为脱去衣服直接对肉体施刑),还有宫女回忆说被皇后掌脸,这几乎是对她人格尊严及肉体酷刑一样的最严厉打击。“褫衣廷杖”应发生于光绪二十年十月二十八日,太医张仲元脉案记载:“抽搐气闭,牙关紧闭”、“人事不醒,周身筋脉颤动”、“恶寒发烧,周身筋脉疼痛”,这些现象可以作为被廷杖的解释。瑾妃虽说是跟着妹妹吃挂落儿,丢了妃位但没有被责打,只有诺诺唯是。

在这桩事件中,先后受到株连的珍妃手下的太监还有永禄、宣五、王长泰、聂德平等数十人,有的被发配充军,有的被秘密处死,有的被立毙杖下。就连伺候珍妃的白姓宫女也被驱逐出宫。举王长泰为例,他只是一个梳头太监,仗着珍妃的势力,在京西大有庄购地建有豪宅,被查抄时身价不菲,后来宅子被内务府收了,发给嘉庆帝第五子惠亲王绵愉之孙载润家使用,号称“东所”,今尚有残址,归国际关系学院。可以想见,珍妃收钱办事比较大胆,连身边人也跟着过手拔毛。这次变故,她身边的人悉数被处理。这也是后来内廷对她熟悉的人极少的缘故。

表面看,光绪二十年珍妃遭遇到她人生根本转折,只是一个18岁少女且深锁大内,尚未深谙人间之事,因为贪玩贪心和自持宠爱而遭到几乎毁灭性打击。但实际上,这一年发生的大事件——甲午战争,预示了清朝大厦的倾覆征兆,可以说整治受贿的后宫亦是整个朝廷焦虑政治的体现。清廷根本没有做好完败日本的思想准备,它如一条虚弱而又思路混沌的困兽,不知如何应对一个有着更为先进管理技术的外部世界的挑战,因为它连挑战的规则都不甚了了。

所以说珍妃遭遇的打击,也可以说是在为主战派的光绪皇帝等受难,而对手抓住了其贪财且举止出位的弱点,并非简单的宫廷妇人争斗。在这之后,她的锋芒锐气全无,只剩下与心心相映的光绪帝彼此取暖温存籍以聊慰。但这只是另一次光绪落败之前短暂的暴风骤雨的间隙。

第二年,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珍贵人以悔改谦卑获求原谅,便和姐姐重新回到妃位。接下来的三年是平静的三年,对光绪皇帝而言,则是志图改良维新,以求得政治上最后一搏的三年。但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光绪被囚瀛海,他身边亲近之人更是无好下场,珍妃这次也没有被指控什么具体罪状,反正皇帝都没了自由,凭什么她还可以在宫内晃悠?

于是,还不如上次“有审有判”,欲加之罪,尚有佐证,这次,慈禧太后对其已没有半点耐心,直接未审即判,送进皇宫的角落一个叫“东三所”的地方,如死牢一般,被封门于内,每日小窗送饭水,清理两次排泄,逢到年节祭日,更是有宫内太监受托过来令其下跪听训,将其历数“罪状”,责骂一番。如果不是珍妃内心还对光绪皇帝抱有希望,不知道一个20岁出头的生命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

关于庚子之变珍妃之死,近现代有各种记述,分为两派。第一种说法:“径自投井说”,这是傲娇的清朝贵族及官方的观点。《清史稿》说:“二十六年,太后出巡,沉于井。”似乎理解为,太后们出走紫禁城后,珍妃沉井自尽。贵族方面是载沣代表发言,他对珍妃畏死曾长跪求免的说法,嗤之以鼻,他说高傲的珍妃绝非那种苟且偷生之人。他驳斥所谓崔太监将珍妃裹毡投井,因为即使裹毡,势必要接触“玉体”,而这是与“礼”不合的。所以高傲的珍妃只能是殉节跳井。罗惇曧的《庚子国变记》(发表于1912年),也说是当时西狩扈从过多,带不走的妃子打发回娘家暂避,珍妃偏要跟走,不准,“乃投井死”。也是跟随这种说法。

位于宁寿宫北端的贞顺门内的珍妃井

但后来更多的太监宫女的回忆事实并非如此,这便是第二种说法“被强行投井说”,证言多来自宫女太监,不是一人,也不是两人,而是更多,有名有姓的包括前文提及担任过故宫顾问的太监唐冠卿!1930年故宫博物院周刊的“珍妃专号”有唐冠卿如下描述:

少顷,闻珍妃至,请安毕,并祝老祖宗吉祥。后曰:“现在还成话吗?义和团捣乱,洋人进京,怎么办呢?”继语言渐微,哝哝莫辨。忽闻大声曰:“我们娘儿们跳井吧!”

妃哭求恩典,且云未犯重大罪名。

后曰:“不管有无罪名,难道留我们遭洋人毒手么?你先下去,我也下去。”妃叩首哀恳,旋闻后呼玉桂(崔玉贵)。

桂谓妃曰:“请主儿遵旨吧!”

妃曰:“汝何亦逼迫我耶?”

桂曰:“主儿下去,我还下去呢。”

妃怒曰:“汝不配!”予聆至此,已木立神痴,不知所措。

忽闻后疾呼曰:“把她扔下去吧!”遂有挣扭之声,继而砰然一响,想珍妃已堕井矣。斯时,光绪帝居养心殿,尚未之知也。

这个说法来自故宫发布,便广泛传播,虽然怀疑有添油加醋之说。紫禁城出版社于1992年结集出版的宫女荣儿的《宫女谈往录》之慈禧西行(一)里有对崔玉贵的造访记录,附会了这种说法。崔玉贵说:“……就这样,我和王德环一起连揪带推,把珍妃推到贞顺门内的井里。珍妃自始至终嚷着要见皇上,最后大声喊:‘皇上,来世再报恩啦!’”

他还说:“我不会忘掉那一段事,那是我一生经历的最惨的一段往事。回想过去,很佩服25岁的珍妃,说出话来比刀子都锋利,死在临头,一点也不打颤—— ‘我罪不该死!’‘皇上没让我死!’‘你们爱逃跑不逃跑,但皇帝不应该跑!’——这三句话说得多在理,噎得老太后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只能耍蛮。在冷宫里待了三年之久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了不起。”

此外,太监宫女以及皇室后人还有各种类似版本,基本不是“亲见”而是“听闻”。如1983年《文史资料选编》(第十八辑)刊登唐海炘(他他拉·海炘)的文章《回忆我的两位姑母——珍妃、瑾妃》,对上述二观点略有调整,说珍妃投井本不是本意,的确是慈禧命崔玉贵执行,珍妃倔强,不让阉人近身,就自己跳井了。归结而论,凶手是崔玉贵和王宫女,没有太大争议,区别只在于:珍妃被投井时,是否吓如筛糠,还是倔强嘴硬?我倒是倾向她是死硬骨头不服输的主儿,这也符合她在宫中十一年历练,总还是煮不熟熬不烂,没学会真服软,与老太后不是火星碰地球的量级,而是生鸡蛋撞石头,最终香消玉殒丢了命

她死在所谓“清宫西狩”的前一天,即1900年农历七月二十,下午,当事人有这势不两立的老少妇人,另有崔玉贵及太监宫女极少数,光绪皇帝、隆裕皇后及其他皇室人等均不在场。没有各种表情包,事件发生的时间段极短,是自愿、被迫还是被投下井,都是瞬间细节。我倒宁愿相信披头散发的珍妃绝望大叫“皇上,来生报恩!”,成为最后的口号。

后来的事情没有歧义,一年后,西狩的老少娘们回宫,便命珍妃娘家人把尸体打捞上来。泡了一年多,尸首胀撑住了井壁,娘家人含泪烧香求佛,最终是把一只腿还是弯着的尸首捞了上来,珍妃弟弟将姐姐弯腿捋直,草草下葬到恩济庄一带。

这条人命让慈禧内心多少不安,便拿崔玉贵这倒霉催的替罪羊开刀,说是当年说的气话,没让你真给推下井啊!轰出宫!这处罚是象征性的,因为崔玉贵是当时的二总管,授三品衔,亮蓝顶戴,只是削了他二总管的职。另一层,他是祥桂的干儿子,也就是隆裕的干兄弟,有人撑腰。所以出了宫就回到原来送他进宫的成王府。没过多久,他又蔫不出溜回宫了,照样慈禧近前侍候,直到慈禧1908年死后出宫,在蓝靛厂立马关帝庙买地600亩养老(参见我的文章《中国最后一批太监的归宿之地》)。1925年他因疽发背病死于庙内。这病今天西医叫“背部急性化脓性蜂窝组织炎”,清廷遗老肯定嗤之以鼻:“碰了珍妃玉体,现报应!”

珍妃死后还是恢复了名誉,皇室给她的盖棺定论为:“上年京师之变,仓促之中,珍妃扈从不及,即于宫闱殉难,洵属节烈可嘉,加恩着追赠贵妃,以示褒恤。”光绪驾崩后,“移祔崇陵,追进尊封”。总算骨头挨着骨头,死后被移到与她深爱的皇帝最近的位置。

她的同父异母姐姐瑾妃,生于中秋满月之日,被公认为持守谨慎,敦厚无争,秉性温柔的好好胖娘娘。好吃,喜美食,臣子们喜欢她赏的饭,是今天依然存在的北京老字号“天福号”的主顾。她的命运与隆裕皇后类似,不见爱于光绪皇帝,大把的闲暇用来绘画写字,研究美食。至于她与妹妹珍妃的关系,只是内心的牵挂,因为即使在珍妃得宠的那些年,她们也是各自居住,鲜有来往。

珍妃遗体打捞出来后,她在贞顺门里珍妃井旁立了个小灵堂,书“怀远堂”匾额,灵堂正中悬挂“精卫通诚”横幅,供奉“珍贵妃之神位”的神牌。可见,她将妹妹比作“精卫”,佩服其勇敢并羡慕她虽然一生短暂,却拥有与光绪皇帝的坚贞爱情。而这,是她从15岁入宫到51岁离世,都遥不可及的情感。平生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女人,是怎样的落寞神伤。

面若乐佛的胖娘娘也不是好惹的。隆裕皇后离世后,她地位便是最高,统摄后宫。她也想学慈禧,令小皇帝溥仪认其为额娘,学着样做老太后。结果有一次,不知何故溥仪顶撞了她的管教,她就把溥仪的祖母及亲娘从醇亲王府招到宫中严厉斥责。溥仪的亲娘乃荣禄之女,醇亲王嫡福晋,一贯傲视群芳。她瓜尔佳氏哪里受过如此辱骂,而且是被一个一直如影子般在宫中游荡的他他拉氏深责,羞惭难当!回到府里便吞鸦片自尽。吞鸦片并不是马上死的,这位瓜尔佳氏便在府内到处溜达,面目可怖,见到溥仪四弟溥任便大声道:“记住,你哥哥是大清皇帝,你可得为额娘争气,长大了帮你哥哥!”(参见溥任《醇亲王府回忆》及相关回忆口述)

瑾妃这时候已尊为端康皇贵妃,大概也不能理解她以为还是好友的瓜尔佳氏,因其呵责而离世。这件事也可以看出,那个年代的女性,人命似薄纸,皇帝妃,亲王福晋,一念间,轻轻易易就绝决离世。

珍妃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四载,是浮华一梦,是水中花,镜中月,惊鸿一瞥,飘忽迷离。其盛放于18岁韶华,凋零于24岁夏末,她是光绪政治失败的受难者,但并未获得如戊戌七君子的美名,连所谓存世的两张照片均不真实,影像成谜。虽然在《清宫秘史》这样影片,她被美化得有政治大义、支持皇帝改良,但并无实证,难免流于文艺创作塑造人物的虚构与拔高。她无非不过是求得一己生存,且试图求得较好较荣耀生存的后妃而已,只是以她的美姿与伶俐取悦皇帝,并为自己的攫取钱财,但情商不足,失睦于她的上级——太后及皇后,导致全盘失败。

《清宫秘史》(1948)剧照,周璇饰珍妃

而珍妃姐姐瑾妃的一生,自始至终黯淡无光,好不容易熬走了皇帝,熬走了老太后,年老了终于可以给点阳光就灿烂,却又不经意误杀了自认为的好友瓜尔佳氏,被人记录诟病。

每一种如花美眷,都有每一种难熬的似水流年。后宫的女人,并不是她自己,她只有随时接受命运的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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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7
发表于 2016-10-11 16:57 |只看该作者
张丰

张丰,读书人,媒体人,现居成都。


不爱阅读的民族,旅行也是乏味的
2016-10-03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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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旅行本身就是另一种阅读,在心智结构上,旅行与读书对人的影响是非常相似的。中国古人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描绘的是人面对世界的两种方式。


人与书的关系有时候非常奇妙。在阅读之前,我就认为《二手时间》是一本好书,这倒不是因为作者阿列克谢耶维奇是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而是因为译者介绍:吕宁思,凤凰卫视咨询台执行总编辑……作为媒体人,我知道一个电视台的总编辑会忙到何种程度,这本600多页的巨著如果没有某种不可抵抗的吸引力,怎么能翻译得出来?

同样,我也相信詹宏志的《读书与旅行》很值得一读。这位经营着台湾数家商业的大牛人,经常以“书呆子”自居。据说,在他商业失败的时候,被记者拍到在马路边捧书苦读,记者的按说很有讽刺意味:这个老板,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有闲心读书,那经营失败也就有谅可原了——后来他生意相当成功。一个忙着做生意的人,除非有着特别的喜好,不然谁有时间跟你分享读书和旅行呢。


地球进入互联网时代,没有任何一片土地能够完全与人隔绝,如果你想去一个地方,可以直接在网络上搜索出攻略。在别人攻略指导下的旅行,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复制,而缺少惊喜与发现。但是,到了20世纪,北极和南极已经被探险家征服,每一座大山也都被人类攀登过,人类已经不可能有过去那种探险家发现式的快乐了,只能去品味前人留下的脚印。商业社会的所谓旅行,本身就只是在短暂的时间内,获得一种“生活在别处”的浅层次满足而已。

在这个意义上说,詹宏志是一个另类的旅行家。他的所有旅行,都与阅读有关。阅读让他产生对某个地方的兴趣,而在动身之前,他往往要阅读十本以上有关目的地的书籍。这些书往往都是在大陆无人问津的旅行指南,讲述的往往是当地的风土人情、特色美食,而不是景点介绍。詹宏志本人也是一个互联网从业者,运营着台湾最大的门户网站和网购平台,但是他往往只利用互联网来预订酒店,自己的旅行线路和攻略,都从书本上得来,这种看似“落后”的获取信息的方式,往往能够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旅游深度来。


“书呆子”有书呆子的快乐。詹宏志去托斯卡纳旅行前,完全按照一本《佛罗伦萨贪吃鬼指南》的指导去寻觅当地美食,这本书的作者爱弥莉·米勒本来是《旧金山纪事报》的美食记者,被托斯卡纳的美食所捕获,从而到当地定居了。作为一个记者,米勒唾弃那种大路货餐厅,而是沉醉于当地人才光顾的小店。在这本书的指引下,詹宏志大饱口福。当然,有时候旅行也会被书所毁。詹宏志在瑞士旅行的时候,由于被一本书中对“健步道路”优美景色描绘所吸引,詹宏志改变原来旅行计划前去徒步,结果穿着休闲皮鞋的他,要翻过数不清的雪地,差点丧命。这样的旅行,只有在回忆中才是最开心的了。

有一次詹宏志到印度旅行,基本上是利用网络数据制定的计划,结果一路被骗。一个克什米尔老头,给人以地下工作者的印象,他贩卖的克什米尔手织地毯,非常美丽,但是价格却相当昂贵。作为生意人,詹宏志当然知道谈价钱,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从印度背一张地毯回台湾的打算。老者竭尽所能忽悠,而詹宏志总能抵挡,这时,老者不经意间说出这样一句话:“您知道,我们家乡有一位古老的诗人,叫奥玛·亥严……他有一首诗:时恐秋霜零草莽,韶华一旦随花葬……”对一个熟读奥玛·亥严几个版本诗歌的读书人来说,接下来的沦丧就成为必然:你如何抵挡一个老人用波斯语朗诵本民族古老诗人诗作,劝慰你及时行乐呢?


詹宏志的旅行笔记,表现出人、书、世界的复杂而奇妙的关系。“When I travel,I always arm with a couple of books.”“当我四处旅行之际,我总有几本书防身”。每一本书的存在,就意味着有一位“前行者”的存在,你并不是一位“冒险者”,你只是一位“追随者”。

旅行作为书本的印证,读者的体验与原书作者的经验在此汇合。读书可以开启一段旅行,甚至足不出户,我们凭读书就可以“想象一种旅行”。但是,有时候,旅行也可以开启一段阅读,詹宏志甚至断言,“关于旅行地的阅读,我们是从旅行结束后才真正开始的。”他的感受是,去过托斯卡纳之后,再读《托斯卡纳艳阳下》,就会有不同的理解。

事实上,即使没有“再读”,去一个地方旅行之后,你从阅读中所获得的印象也会大为改变——或者,旅行本身就是另一种阅读,在心智结构上,旅行与读书对人的影响是非常相似的。中国古人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描绘的是人面对世界的两种方式。你可以自己亲眼去大量世界,也可以通过别人的眼睛去看。在实用主义横行的大陆,当然更倾向于亲眼去看。

最终,在教科书或者考试试卷中,处于并列关系的“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演变成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了21世纪,由“黄金周”催生的大陆式旅游大行其道,人们蜂拥到各个景点,拍照留念,企图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占有世界。绝大多数大陆旅行者并不怎么读书,而真正的爱读书之人,往往又缺乏旅行体验,所以,像詹宏志这样的旅行体会,就少之又少了。

《读书与旅行》中有很多都是觅食之旅,这一点可能会为它赢得更多的读者。《小野二郎的寿司旋律》一文中,詹宏志讲了大厨的故事。小野二郎在东京做了60年寿司,已经成了寿司界的王者,他的店位子极难订到,但却从来没有扩大过门面,只能容纳十四人。“客人坐定,寿司台上的师傅们也全部就位,小野二郎(87岁)老先生站左侧,他的长子站右侧,两旁各有两名助手肃立。老师傅面容严肃,锐利的眼神扫过全体就座的客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一句话也不多说,突然间就开始动手捏起寿司来。这一动手,吧台内就骚动起来了……”(337页)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是极庄严的仪式,让人叹为观止。


最近这些年,大陆赴日旅游的人暴增,购买电饭煲成为旅行的主旋律,哪有人想过去品尝这样的寿司?这当然和大陆旅行生态还处在初级阶段有关,热衷旅游的中产阶级,目前还停留在到此一游的“九宫格”晒图阶段。书中没有任何一篇提到在大陆的旅行,在一个不断拆迁造成的时代,这样的餐饮店和用餐体验,在大陆恐怕也很难找。如果我们用詹宏志的思路,可以提出一个这样的问题:一个不爱阅读的民族,旅行起来,想必也很乏味吧?

出版这样一本书对詹宏志来说,可能是很特别的体验。他不知道这种旅行文字是否能够吸引年轻人,就把初稿拿给自己的儿子看。他得到了儿子的鼓励,同时也听从儿子的建议,删掉了三分之一的书稿。这一部分,大多是他对旅行与读书的抽象思考,留下来的三分之二,当然更好看。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一个大大的遗憾。詹宏志应该对读者更有信心,和人的旅行一样,文本的旅行,未知的,也许意味着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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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8 |只看该作者
乱室佳人

崔娅铭,博士,古生物学家。


下水道的故事现代都市黑历史
2016-10-03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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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19世纪早期,泰晤士河是开放的下水道,导致频繁暴发的霍乱疫情。工业革命前的泰晤士河水由于过多污水而成了浓稠的深黑色,空气中飘散着“死亡的味道”。


自从人类进入文明时代,排污一直是个大问题。和许多动物一样,我们本能地希望将排泄物与居住的地方分开。马桶上的冲水键为我们省去了无数的烦恼,在这方便的背后隐藏着城市给排水曲折的发展历程和危险的隐患。

先民的智慧

可想而知,最早的人们根本不需要任何如厕设施,只要找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就行了。早期人类的住处往往建在水源旁边,河流就是自然的污水处理系统。但是随着人群规模的不断增大,更多的人住得离河边很远,这就有了建造如厕设备的需要,再加上这时的人群也普遍开始驯化动物,因此也有运输大量排泄物的需要。毕竟没人希望一出门就踩上“地雷”。便桶式厕所、屋外厕所和粪坑都是收集人类排泄物的场所。人类粪便在中国和日本一直到今天都被用作重要的肥料。而运输排泄物的方法也是靠人工搬运,将未经处理的污水运输至自然水体,如河流或海洋,进行自然的稀释和降解。

为了不让排泄物在家里停留的时间太长,当时的国王和部落首领开始建造最早的排污系统。世界各地都留下了人类早期文明阶段建设排污设备的遗迹。目前已知的最早的卫生系统建立在史前的中东,伊朗东南部的现代国家扎布尔附近。古希腊克里特文明,称为米诺斯文明,是第一个使用地下粘土管道进行排水和供水的文明。他们的首领,克诺索斯,有一个先进的供水系统来为自己提供干净的水,并将污水和在暴雨中降下的废水运走。

资料图:克里特的石制排水沟

排污系统在亚洲设计和管理方式非常民主和进步,不仅国王和首领,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先进技术带来的好处。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印度河城市洛塔尔。洛塔尔的所有房屋都有自己的厕所,每个厕所都连接到一个砖石结构的下水道网络,将污水排到周围水体或有人定期清洁的排污槽。中国古代也讲究规划城市的给排水系统。在我国的周朝,临淄等城市中也发现了各种用于排污的水沟。中国汉代墓葬中出土了陶瓷的带滑车系统的给排水系统。中国自秦汉以来也使用管道进行给排水。这些管道按用途分为好几种:沟、窦、续、石渠、埔墁等。当时人们已发现只有及时清除排泄物才能保障健康,《左传》中有记载:“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恶。”

粪土生金

而在中世纪的欧洲,城市逐渐开始形成。然而大部分城市在工业革命之前都没有正常运转的下水道,住在城市中的人们离自然环境很远,无法每天只为倒马桶长途跋涉到郊外,但又享受不到贵族专用的排污系统,只能将马桶倒在街上,任其顺着地势自然流动。靠偶尔的降雨来冲走街上的污水。在一些地方,废水直接顺着街道流动,人们需要在街道上放置垫脚石来避免踩在秽物中。如果你不幸出生在中世纪的欧洲,你绝对不想当个城里人。

这样,街道上污水自然汇集形成的一些小水道最终成了下水道的前身。这些水道被称为“阴沟”,有时被称为“分街水道”,因为它们将街道分为两半。

在火药传入欧洲并被广泛使用后,人们很快为粪便的处理找了一条全新的途径。硝石是火药中几乎最重要的配料。硝石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钾,自然界中的硝石往往是土壤中含氮有机物质在细菌作用下分解、氧化成硝酸后与土壤中的钾素化合而成的,通常呈皮壳状或盐花状析出来,覆盖在地面、墙脚,这就是所谓的地霜。特别是在猪圈、马厩、厕所附近的墙角尤多。

中国的硝民扫取这种含硝的土块,置于桶内,加水浸泡。经过滤后,将滤液熬煮或晒干,就得到硝石结晶。而在欧洲,硝石只能在洞穴中蝙蝠粪便聚集的地方采集。法国人LeConte发明了从粪便中生产硝石的方法,欧洲国家中的厕所从此就成了重要的硝石的原材料来源。

市政部门每天晚上用车把厕所中的排泄物拉到亚硝酸盐床,在这里被撒到特殊的土层上来生产富含硝酸盐的土壤。然后这富含硝酸盐的土壤再被进一步加工,生产硝石,也就是硝酸钾,这是黑火药的一个重要原料。这种方法直到20世纪初,硝酸钾开始大量工业化生产之前,欧洲一直使用这种方法制造硝石并进一步生产火药。

疾病带来的变革

许多发达城市的公共卫生系统一直到20世纪都还很不完善。快速的工业化的进程不断加速,但是基础设施建设却远跟不上经济发展的脚步,随着19世纪城市的发展,城市在工业革命期间的巨大增长迅速导致严重拥挤的街道,这总会导致疾病大爆发。例如排水系统不完善,导致水源性疾病频繁流行,霍乱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霍乱弧菌存在于水中,最常见的感染原因是食用被患者粪便污染过的水。虽然当时的人们对霍乱蔓延的机制有一定的了解,但对于霍乱疫情是如何发生和传播的仍然没有头绪。所以对人类粪便和饮用水缺乏处理而大大的促进了霍乱的传播。19世纪,霍乱在欧洲,美洲和印度大流行,数以千万计的人在这期间死亡,被称为“霍乱王。连美国前总统詹姆士·波尔克都死于北美的霍乱大爆发。

资料图:水中的魔鬼

水中的魔鬼(图片来源:http://www.sewerhistory.org

随着霍乱弧菌的发现,以及对其习性和特点越来越多的了解,人们对用水卫生表示了越来越多的担心。

英国是第一个工业化的国家,也是第一个经历了城市化的灾难性后果的国家,因此成了第一个建立现代化排水系统来改善环境的国家。在19世纪早期,泰晤士河是开放的下水道,导致频繁暴发的霍乱疫情。工业革命前的泰晤士河水由于过多污水而成了浓稠的深黑色,空气中飘散着“死亡的味道”。

早在1535年,人们就试着治理伦敦泰晤士河的污染。政府在这一年出台了禁止向河里倾倒粪便的法案。1856年政府收到了升级排水系统的建议书,但由于缺乏资金而不了了之。1858年的夏天特别酷热,泰晤士河的细菌大量繁殖,发出阵阵恶臭。令国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紧迫性,才开始了现代化的排水系统的建设。

资料图:法国安布里尔公墓的石刻中描绘的1832年巴黎的霍乱大流行

作为19世纪末和20世纪城市卫生项目趋势的一部分,许多城市和伦敦一样开始广泛地建立下水道系统,将污水的运输从露天转为地下。最初这些系统不做任何处理,直接将污水排放到地表。巴黎建立了先进的给排水管道,但并不对污水进行人工处理,而是将其散播在5000公顷的土地中进行自然净化。这导致下游的城镇克里希的居民深受其害,纷纷打包搬家。后来,为了防止水污染和水传播疾病,市政部门试图在污水排放前对其进行处理。到了20世纪初,这些公共卫生干预措施大大减少了城市人口因水传播疾病的发病率。

清洁还是污染

16世纪,英国的哈灵顿爵士发明了一种抽水马桶,将废物释放到污水坑,以供他的教母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使用。这是现代抽水马桶的原型。随着工业革命的爆发和相关技术的进步,抽水马桶开始普及并逐渐成为现在的样子,用大量干净的水来输送城市污水中的人类排泄物。抽水马桶引入后,厕所废水就不仅是人类排泄物本身,更多的是用来携带排泄物的水。这样,厕所废水量大大增加,城市原有的排水系统和粪坑受到巨大挑战,无法再满足抽水马桶排水量的要求,这也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城市给排水系统的更新和发展。

抽水马桶是西方城市排水历史的结果,将过去收集和搬运排泄物的过程缩减为一个按钮。但这种用十倍于污水的干净的水来冲马桶的做法,不仅是冲走了秽物,更是污染了更多的水,导致的浪费远大于其带来的洁净。抽水马桶在发明时,舒适和便捷是首要的考虑,毕竟最初是为女王设计的,却并非节水和污染控制的最佳选择。何况在当时的欧洲,水资源也不是问题,而我们现在面临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现实和需要,对抽水马桶和排水系统的升级有更大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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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8 |只看该作者
老猫

老猫,本名程赤兵,著名作家、媒体人。出版有作品《我的故乡在1980》《喵了个咪》《风月有痕》等。


古代那些奇葩的异族女人
2016-10-04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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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她手下有精锐骑兵数万,各部落十分畏服,威望比顺义王还要高。首领更迭,头件事情就是和三娘子结亲,否则,“支部皆不归命”。


在明朝沈德符所著《万历野获编》中,反复提到一个女人,叫三娘子。

三娘子是谁?书里说,她是俺答的嫡外孙女。俺答为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裔,曾经兵临北京城下,后经和谈,明朝封他为顺义王。在俺答的晚年,三娘子竟然嫁给了外祖父,成了部落的哈屯。

资料图:三娘子像

哈屯又是什么角色?书里讲,就是阏氏可敦——这四个字翻译成汉语,应该是“皇后娘娘”吧,而且不止当了一届皇后娘娘。后来的数代首领,相继娶了三娘子,于是“世为哈屯”。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三娘子实在是个彪悍的人儿。她手下有精锐骑兵数万,各部落十分畏服,威望比顺义王还要高。首领更迭,头件事情就是和三娘子结亲,否则,“支部皆不归命”。加上三娘子本人信佛,驭下恩威并施,在北方草原主政,居然达到四十余年,纯正女王范儿。

沈德符见过一幅三娘子的画像,说她“面圆满秀媚,身亦纤长,不类虏妇”,是个异族中的另类女人。

资料图:三娘子像

三娘子是主张与中原贸易,严禁部下和明朝军队开战的。不过,也会发生点小冲突。隆庆年间,边境安宁,御史蔡可贤巡阅边防,和当地官员在城上饮宴。这位蔡御史是块小鲜肉,年少登第,“丰姿白皙如神仙”,三娘子知道了,就跑到城下,请求小蔡去自己的大营,说要一起盟誓,“以结永好”。小蔡也没多想,跟着三娘子就走了,进了大营,刚喝了碗奶,呼啦啦进来几十个骑兵,拥着小蔡,向北就跑。城上明军大惊,这是绑票儿啊。想追,又怕有埋伏,干着急。

不知所措了好几天,蔡御史被三娘子送回来了,全须全尾,就是“虏妇已荐寝于毳账数夕矣”,让三娘子给睡了,毫无思想准备地和了个亲。

估计从此之后,三娘子就在明朝的巡边官员中留下深刻印象了,直到很多年后,宣大总督涂宗濬任上,听到三娘子再次结婚的消息,还给送了贺礼——几十车化妆品以及几百瓶春药“揭被香”。那时候,三娘子都快七十岁了。

古人对异族女性是怀有八卦之心的,没有亲眼见过,就把各种小道消息传来传去——比如宋朝周密《癸辛杂识》里,就讲到了“倭人”女性。周密说,倭人都住在新罗松木搭的房子里,倭妇“人体绝臭”,只能用香膏抹在身上遮味儿。在水中洗澡,则用草遮蔽下体。不知道这说法是从哪里来的。

明朝似乎是一个对异族女子特别感兴趣的朝代,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地议论,还会提出雷人的建议。沈德符说,在探讨御虏之法的时候,就有一位翰林待诏瞿九思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要改变对方的生活习俗,减弱敌方的战斗力。比如,让对方的女性都学习中国之法,进行缠足,这样就会魅惑男子,减灭其精力,使其怠于打斗击刺,这样就可以弱虏、破虏。这话说的,让人就是一愣,好别出心裁啊……为什么不让自己学学敌人,把女人的脚都放开,好让我们男人的战斗力增强呢?

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双方在和谈的时候有一条,也先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英宗,进入明朝皇帝的后宫。英宗还一直惦着这个事情,等到复辟的时候还问呢:“也先的妹妹呢?当时许给朕了呀,人呢?也先不会失信了吧。”手下人告诉皇帝,也先的妹妹来了,但是早已经被大将军石亨夺去,随来的侍女也都杀了。英宗吃了一大暗亏,好在人还冷静,赶紧嘱咐此事别说出去,就当没有——后来,英宗终于抓住石亨要谋逆的罪名,把他给办了,大仇得报。


明朝的涉外婚姻挺多的,特别是藩室、官员,不少都娶了异族女人。比如明太祖第二子秦王,就娶了前元朝河南王扩廓帖木儿的女儿为正妃;洪武十八年状元任亨泰,母亲就是色目人乌古伦氏,自己娶的媳妇也是蒙古女孩,后赐国姓为朱氏。最有名的,当属明成祖朱棣的贵妃权氏,是高丽女子。当时,明成祖纳高丽女子数人,权贵妃是其中之一。她最擅长吹箫,箫声动人,后随皇帝北征的时候病死在途中。回来后,明成祖给了权妃的父亲一个官——光禄寺卿,让他仍然居住在高丽。

其实,娶高丽女子的明朝皇帝,头一个是明太祖,他的后宫中有一名碽妃,野史一口咬定是朱棣的生母,据传就是高丽人,后因私通被处以铁裙之刑,就是穿上铁质的裙子烤死,所以朱棣一直不承认她是自己亲妈——不承认也是对的,因为朱元璋见到碽妃的时候,朱棣已经九岁了。另一位高丽女子是韩氏,生下含山公主。公主永乐年间进为长公主,洪熙年间又进为大长公主,是太祖子女中最长寿的,去世于天顺六年,享年八十三岁。

中原皇帝娶异族女子的很多。南北朝西魏文帝就娶过柔然女子郁久闾氏,她是柔然主的长女。为此,皇帝还废了自己的原配皇后乙弗氏,并且令其自杀(乙弗为汉族复姓,这位不幸的前皇后是一位真正的汉族姑娘)。郁久闾氏的妹妹后来成了北齐的皇后。再后来,柔然为突厥所灭,北周、北齐争着要与突厥的王族联姻,最后北周得手了,并借突厥的力量灭掉了北齐。这些联姻,主要还是政治军事目的。不过话说回来,南北朝本来就是一个民族融合的时代,魏、齐、周这些皇族,都是鲜卑族,所以也说不上异族不异族的,大家一起相爱相杀,你抢我夺,过完了这混乱的一百多年。

明朝初期之所以朝鲜女子多,是因为沿袭了元朝接受朝鲜进贡,特色贡品就是女子。清人朱彝尊的《静志居诗话》就说:元制,岁责高丽贡美女。元朝有两首曲子专说此事,一首是“宫衣新尚高丽样,方领过腰半臂裁。连夜内家争借看,为曾着过御前来”。另一首是“北幸和林幄殿宽,句丽女侍婕妤官。君王自赋昭君曲,敕赐琵琶马上弹”。这说明高丽女子美丽,能歌善舞,且衣着引领了内地时尚。

能作诗的高丽女人也有。明朝书《笔精》,就收录了三名朝鲜女诗人的诗歌,这三个人是李媛、成氏、许妹。

当然,与异族的男女关系,也是经常遭到怀疑的。洪武十三年,高丽因向明朝进贡晚了,派了一位使节周谊前来斡旋,这引起了朱元璋的极大怀疑。为什么呢?因为周谊的女儿,是被元顺帝纳入后宫的女人。元顺帝被明军打跑了,这个女儿被带入明朝的皇宫。有了这层关系,朱元璋严重怀疑周谊是元朝派来的探子。周谊一到南京,就被隔离了,面儿上周到,给了礼物,但暗地里防备,最后使团别人都回去了,周谊干脆被滞留下来。后来朱元璋还有命令,所有入境者“皆止于边”,不让进见,就是有贡品什么的,也不要了。


在明朝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高丽女人非常受欢迎,在宫中也很多,明英宗刚即位的时候,为了节俭,曾经下令遣散一些教坊乐工和朝鲜国女子,一共有金黑等五十三人被送回朝鲜,还特别叮嘱朝鲜国王让她们回家,以免其“乡土父母之思”。后来有一度,进贡高丽女子之事渐渐没有了。直到正德年间,有人对皇帝说“高丽女白皙而美,大胜中国”,这才又重新挑逗起了皇帝的兴趣。当然,正德皇帝是位真正的泡妞专家,他还建了豹房,收了不少色目女人。

异族女性来中国,不全是因为进贡或者婚姻,其中凤毛麟角还有来上学的。洪武年间,就有琉球国遣女官姑鲁妹“在京读书”,后来琉球国王又派人带着贡品过来为此事致谢,一来二去的,双边关系就建立起来了。

异族女性里,能打的也不少。《甲申传信录》载,在明朝就有一支规模不大的女子雇佣军,在总兵周遇吉手下,完全由“胡妇”组成,共二十人。她们“人皆绝悍,骑射精捷”,战斗力强。周遇吉对待她们也很好,每人都是按禆将待遇支付薪水,而且还一人给配了个男人为对儿。若不是战事急迫,周遇吉不用她们,真急了,则“临阵不役健丁,役胡妇”。在宁武关,周遇吉与李闯作战,十分惨烈。关口被攻破,周遇吉本人和士兵尽皆战死,二十名胡妇则在周遇吉家布下埋伏——她们把周遇吉的马系在门口,大门敞开,自己则藏了起来。闯兵蜂拥而入之时,她们强弩齐发,毙敌数百人,最后武器用尽,赴火而死。

资料图:古代胡女俑

不知道为什么,中国古代和岛国女性的交往似乎并不多,除了上面说到的“倭妇”之外,看到的记载就很少了。只有在《茶香室丛钞》中,看到了两则援引日本古书记载的故事。

其一,有一位二山义长,妻子名垂水氏。有天丈夫出门,看到远处街巷起火,就说:“远处起火了,但估计烧不过来。要真烧过来了,我会回来接你。”

然后丈夫走了,然后起风,火就烧过来了。

邻居纷纷逃命,有人叫垂水氏快跑。没想到她说:“我丈夫说了,火烧过来他会来接我。不等丈夫回来就跑,就是不听丈夫的话。不听丈夫的话,还不如被烧死呢。”

她就那么等着——幸好丈夫及时赶回,俩人算是逃过了这一劫。说什么好呢?只能说,这夫妻俩都够二的。

另一个女人叫栗氏,是田中村的农妇,丈夫叫安兵卫。安兵卫身患恶疾,四肢溃烂,不能起床,栗氏一直耐心服侍着,可谁想到遇到了大洪水。山洪即将到来,大家四散逃命,安兵卫说:“你快跑吧,我得了这么个病,被淹死是幸事了。”栗氏不同意。她先是把家中老人和细软托付给邻居逃难,然后自己躺到了丈夫身边。

他们就这么死了,栗氏进入了日本的《烈妇传》。

《丛钞》作者俞樾感慨,说这两个女人一生一死,但都“可谓贤矣”。看来岛国女性,也曾深受夫为妻纲这样的直男信条影响,当时全然不像异族,也没现在这么开放。

不过中国女性,现在变化得不是更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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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1 16:59 |只看该作者
老猫

老猫,本名程赤兵,著名作家、媒体人。出版有作品《我的故乡在1980》《喵了个咪》《风月有痕》等。


写给海龙,一张被洗掉的牌
2016-07-14我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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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技术就是这样给社会洗牌的。互联网商业模式让一些人获得了工作和希望,也让另外一些人失去了工作和希望。新陈代谢,海龙只不过是被洗掉的一张牌。


我买东西,很少有跟人讨价还价的。差个三毛五毛,十块八块,不计较,大家都不容易,没必要那么较真。

只有两次,是真正的“砍价”。一次是某年冬天在豹房旧货市场(已拆除),买一个麻将桌,卖家要价115元,可我邻居90元买的同款。所以,我要把邻居比下去,就必须85元到手。于是,在寒风中,我和卖家对峙,甚至跟他讲了正德皇帝在豹房藏姑娘的历史。将近两个小时后,卖家小伙子流着鼻涕说,大哥你把桌子拿走吧,爱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吧。于是,我流着鼻涕,兴高采烈把桌子扛走了。

其实,买麻将桌是最忌讳砍价的。我在这张麻桌上就没赢过,几年下去输的钱买几百张麻桌都够了。最后搬家,麻桌干脆送了人。

第二次,就是十几年前在中关村的海龙大厦买笔记本电脑。那时候海龙开业还没多长时间,风光正好。但闭塞如我,也已经听说那儿的价格不靠谱,经常发生宰客的事情。加上我当时不富裕,不敢挥霍,于是就带上砍价能手我弟弟,哥儿俩一起去海龙。

最后找到一家看着靠谱的店,坐在人家店里,软磨硬泡。也是在僵持了将近两个小时、嘴皮都快磨破了之后,我们把开价三千多的笔记本,生生磨下了三百元,而且免费装了系统。于是,我兴高采烈地扛着我人生的第一台笔记本电脑回了家。


一开机,就傻眼了,电脑屏幕亮了一下,连桌面都没看仔细呢,就灭了。再怎么整,它也不亮了。

当时我认识的对笔记本最熟悉的人,是老六张立宪。我就给他打电话,各种咨询。老六说,你这状况,八成是主板烧了,拿回去换吧。

于是,背着电脑又回到海龙,一查,果真是主板烧了。人家二话没说,整机换了一台。回家后跟老六知会了一下,老六说:你是我知道的最快干掉一台电脑的人。那口气,就像我取得了世界杯最快进球一样。可这能赖我么?我就按了开机键,剩下什么都没做。

还好,我人生的第二台笔记本电脑用了好几年,再也没烧过。后来我把它给了我爸,据说现在偶尔还能用一下。

转眼,营业了十七年的著名的中关村海龙,就要歇了。看图片,大部分商家已撤,一些地方恢复了毛坯房的状态。用官方的话说,叫做“转型升级”,但实际上,大约就是变成写字楼,会来一些脑洞大开的创意公司,最清楚的事实是,再也不会有“大卖场”了。

在中关村歇业的卖场中,海龙是第二个,中关村e世界是第一个。只不过相比之下,海龙更有标志性。

说句实话,这次海龙停业,情感上并没有其他卖场停业那么复杂。以前红桥市场停业搬迁,觉得少了个好玩的去处,接下来秀水街、动批什么的停业拆迁,包括最近潘家园撤出,又感觉少了好玩的去处,多多少少觉得遗憾,觉得不舍,觉得那么好一个品牌,就这么完了,怪可惜的,决策也太混不吝了点儿。可海龙停业,倒是觉得顺理成章,似乎它就该停业一样。

外在方面,为缓城市拥塞,将一些卖场之类产业外迁是政府的固有思路。“大卖场”迟早都会在市中心消失。内在方面,感觉海龙这样的电子产品卖场,并没有其他卖场那样的历史感,卖的东西贵贱都有,但易耗品居多,也没啥可留下念想的。

海龙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一进电梯间,甚至在楼梯过道里,到处都能遇见递名片拉客的业务员,跟在人身后喋喋不休。这给人的感觉非常江湖,总觉得这里和火车站广场没两样,各种深不可测。反正,这些现象在其他类型卖场里并不多见。

据说,之所以有拉客和宰客的习惯,源于提成制。业务员卖出商品的利润,自己可以拿到一成,所以利润越高、客流越大,挣得越多,很多人也就顾不上体面了。不过,我倒觉得这不是主因。卖什么东西不是提成制啊?怎么到了这儿,就直接拽人袖子,照狠了忽悠呢?还是管理的问题。十几年还没搞定卖场秩序,那估计也就不用搞定了。

当然,海龙周边的交通拥堵,也是直接影响生意的因素。有时候车子开到四环上,海龙的大招牌近在眼前,可就是过不去,简直能急死宝宝了。

所有这些,似乎都和讲效率讲低碳的信息时代格格不入,更和数码产品的感觉不合拍。其实搁谁家旁边有这么一卖场,鱼龙混杂的,谁都不乐意。

所以,海龙的离开,还是自己的原因,档次有点low了,不是中关村的菜了。


有件事情不能不提。

若干年前,中关村这个高等学府云集、高科技公司云集,提起来高大上的地方,还有个“黄外围”。

那就是很多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她们会在路人身边低声问:“要光盘吗?要毛片吗?”

即便是和新街口、三里屯那些卖盗版光盘的人比起来,她们也显得过于不正规。那些地方,多卖些欧美大片或者文艺小清新电影,盗版不盗版的,至少能看。而这里的碟,大多被中年妇女们别在腰上,无包装、无说明、无文字。不要毛片,她说有大片,不要大片,她说有游戏,不要游戏,她还说有这样那样的软件。买回去,不少是CD,或者干脆是空盘,放不出影来的。

那些日子,我酷爱攒电影大片,去过很多城市的盗版碟市场,石家庄的、西安的,甚至山东临沂的,但没有一个地方,像中关村的“黄外围”这儿这么不讲究。

据说有关部门也打击过他们,可人家是游击战,春风吹又生的,总搞不干净,更何况,她们还会用孩子打掩护,哺乳期。

但后来,她们逐渐销声匿迹了。就和那些卖盗版的一样,都没了踪迹。

原因很简单,技术进步了,没人看VCD和DVD了。盗版的都在网上,想看啥片,网上就有。加上现在强调版权,许多人养成了在视频网站付费买会员的习惯,看什么片子,也不需要费劲巴拉冒着被骗的危险去街头买碟了。

我那几千张光盘,四大纸箱子,彻底成了收藏。

有趣的是,海龙们的萧条,几乎和“黄外围”们同步。当网购的商业模式逐渐占据主流,即使是数码产品也可以从网上买到以后,“大卖场”式的销售模式,也没了存在的必要。

技术的进步、互联网商业的成熟,似乎是压倒“大卖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以这么说,中关村以自己擅长的技术力量,改变了中关村自己。

当然,影响到的,不只是海龙那几座楼,以及中关村“黄外围”,还有其他许多产业。我有朋友的朋友,在东部商圈著名购物中心租柜台卖世界名表的,最近一些年也生意惨淡。大多顾客,来了要块表,看了款式,试戴一下,说声谢谢,回家上官网买去了。

还有纸媒,处境大多也不妙。十年前在地铁上,几乎人手一份报纸在那里看,而现在,大家都玩手机了。技术就是这样给社会洗牌的。互联网商业模式让一些人获得了工作和希望,也让另外一些人失去了工作和希望。新陈代谢,海龙只不过是被洗掉的一张牌。


现在,许多店面干脆转型,都改成展示店或者体验店了,不销售商品,只提供些咨询和售后服务。不过再有几年,似乎这类店也无存在的必要,当VR设备普及,戴上设备,在家里虚拟着就能把商品翻来覆去看个遍,甚至拆了装装了拆,还要店面干什么?

再往后,大量的商业店面、超市、购物中心可能都会面临洗牌。城里那么多商厦空出来干什么?这是个问题,总不能全当写字楼吧?但愿这是杞人忧天。总有人坚持逛商场的,就像总有人坚持看纸书、坚持用毛笔写字、坚持不网恋一样。

80年代,我们都觉得计算机是个过于高精尖的东西,它至少有个衣柜那么大,必须是穿白大褂的专业人士才能操控的。90年代,我们想玩计算机,还得学各种“语言”,还要背五笔打字,还要动用立体的想象力才能在单色的286电脑屏幕上玩俄罗斯方块。00年代,笔记本电脑普及,接下来智能手机开始替代电脑PC端的大部分功能。这些,似乎都是在上一个十年里无法想象的。下一个十年,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能猜到端倪,但谁也想不出来。

而海龙,也许包括整个中关村,都可能是长河中的一段。它是必须的一段,但也是如过眼烟云的一段,它不代表文化传承和城市特色,它只是个阶段。就像一个人,他想走到三楼,必须途径二楼一样,它只是楼梯上的一个台阶。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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