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左手刀 于 2025-8-3 10:51 编辑
村里有的人家已经断粮好几天了,小孩子的叫声都没了劲头,家境好的这时早就收拾了些东西,投亲挂友去了,不好的拄着棍子领着老人,带着孩子出门讨饭,奈何天灾人祸,许多村落也是空空的没几个人,只是凭着往年的经验,尽量往些富庶且民风尚好的地方逃难。人心啊!真的不同,走到人家门口,有的人家吃着窝头,看着老人,孩子可怜,从自己嘴里掰下半个,盛碗水粥让给你,有的吃着馒头却不舍的半个,求的紧了,门口的大黄狗恨不得冲上来,怕你分掉它碗里的狗食。
杨秀才,村里人对这有学问的人一直这么叫着,这几日一直在斟酌,到底往哪里讨营生才好,私塾早停课许多天了,乡亲们知道保命比读书更重要,没了学生,老师也会饿死,要饭也不丢人,可到处都是灾荒,人家自己都吃不饱哪能分你一口,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闯关东。
这好像是个高大上的词,我们有一双腿,只要每天用腿丈量,总有到的时候,可身体毕竟是血肉做成的,意志力在饿肚皮的情况下也不是十分的管用,一点小病就会让人栽倒在沟里,爬不起来就便宜了路边的野狗。
杨秀才有个好友,年轻时闯关东在那里定居了下来,来信时总说那里人烟稀少,随便在哪里都可以开地,只要勤快,粮食吃不完,满山的柴禾,拿镰刀随便就可以砍几十捆,不像山东地界山都是秃的,想烙煎饼只能到处找些毛毛蒿,这听起来很让人诱惑,可是故土难离,认殷家好友怎么劝说,杨秀才都不动心,这次再不走就要交代在这,杨秀才才最后下了决心。门找了把锁头锁上,也不担心有人来偷,家家都穷的叮当三响,撬门只是为了卖个锁头?况且自己的二兄弟还在这里并不走,杨秀才哥好几个,本来家庭挺殷实,别的兄弟都勤俭持家,生活过得都富裕,只杨秀才比较懒,有钱时背个褡裢赶集赶庙会,在家种花教私塾,地多是累赘,只留下一块够吃喝,剩下的都卖给了别人。
听说有这么好的去处,杨秀才的一个远房侄子连忙来攀关系,叔!你带我们一家走吧,我和你侄媳妇有手有脚,绝不拖累你半步。杨秀才很为难,大人还好说,还有两个孩子拖累怎么走?这侄子前妻病故,留下一个儿子,又找了这个妻子,又生了一个,大的七岁,小的五岁,都走不得远路,还能一直抱着?无奈侄子一直央求,就让他跟着吧,走多远都是命。
闯关东有两条路,其一是陆路,经过河北到辽宁,只是这陆路太绕远,一般闯关东的都走的水路,在青岛或者烟台上船,大概航行两天到达旅大,这航程起码缩短了一半,出门在外,少走一天就省一天的口粮。
买的船票是货轮票,客货混搭,主要还是拉货,在一个据说叫洪溪崖(ai)的地方登了船,这货轮每次启航时间都不相同,有时是二十天,有时三十天,买了传票的人都等在岸上,啥时候货装满啥时候启航。船航行起来,正赶上大风天,船颠簸的严重,把这内陆山区从没出过远门的山里人颠簸的恨不得把苦胆都吐出来,刚上船的兴奋劲早就没了影子,那雪白的盐场,穿着短裤晒盐的工人,在鞭子声中拼命踏步的毛驴在几天后清醒时候才想起来。
下船的多是逃荒闯关东而来,拖儿契女,乡党亲族,一会儿功夫就走个精光,辽吉黑三省各有目标,小路大路万千任选。多年后,许多闯关东的后人谈到祖上光辉伟绩大都颇为自豪,有的说是一条扁担挑着行李卷,拉着妻儿,边走边行在这安了家,有的说是一个小推车推着全部家当,漫无目的边走边寻找,发现哪片山坳地势平坦,可以开垦荒地,离着小河又近,遂在此安家。
杨秀才挑不得担子,也不推车,只是穿着妻子女儿缝制的千层底布鞋讨饭行进,歇息了两日后,晕船后遗症基本痊愈,边打听边往丹东地界而行。
东北人很多都是穿关东而来,切身感受知道这路的艰苦,原住户一般也都大气好客,见有逃难的过来,一般也都帮上一把。杨秀才一般只挑门楣稍大一些的院落求帮,小门小户这许多人即使给你一两个苞米面大饼子也不够分。开口讨要的一般都是杨秀才,读书之人一般都说官话,有些口音双方也都能听懂,况且文化人都有些书卷气,谦逊起来一看就不是歹人,要饭也就容易了许多。
要饭也有讲究,进门就说好话,先说家里遭了灾不能等着饿死,出来讨个活路,也不要钱就讨口饭吃,人家说过了饭点,没有吃食也不恼,那就借口锅使一使,再有犹疑的时候,家人们就上前有帮扫院子,有帮打水的,有帮劈柴的,这时节谁还好意思往外哄撵?
天晚了,破仓房,牛棚子也可以挤一下,晚上有灯光,有狗叫,远远的狼叫声也就不那么瘆人了。鸡鸣时候,主家出门,杨秀才并侄子也跟着出门,剩下的妇孺帮着打水,劈柴做饭,白天女眷们有些缝缝补补的活,这一行人全都包圆。山东盛产棉花,棉桃脱落,家家纺线织布,七八岁的小孩把纺车玩的滴溜溜直转,大一些又开始比较谁的鞋纳得好,针脚细密匀称,鞋垫绣的新颖好看,到东北这边,做个棉裤棉袄,缝缝补补这些小活轻松拿捏。
杨秀才不是不会干农活,只是觉着读书育人更适合自己,闲情雅致是追求的根本,到这田地也是放下了身份,卖力的干活,这一大家子吃穿用度都在伟丈夫一身,晚上秀才有时帮着监督一下主家孩子的描红,认字,有时给主家讲些奇闻杂事,鬼怪传说,直把主家听得意犹未尽,东北地广人稀,很多时候不见新人,这好素材记下来和邻居们又是一顿好吹。
村里人见这逃难的人干活认真又不藏奸,有的就出钱雇几天短工,住了几日再接着往北走。主家有时过意不去,有的拿出些钱,有的再装几瓢米,几次下来逐渐有了些结余,然后掂掇这几个钱,够这些人买到哪的车票,离目的地又近了几分。到了下一地界再要饭,干活,攒钱,买车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