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沙贝 于 2012-4-2 10:53 编辑
悲喜交加
从儋州丧葬习俗看中原文化遗风
图文/南沙贝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11岁的我跟随父亲带着弟弟第一次回儋州老家参加奶奶的葬礼。
奶奶的形象,永远定格在她躺在一张草席上,双手合掌,手持莲花,身穿漂亮的天蓝色底金丝大花绸缎衣裙,慈祥美丽。后来,我看了一部纪录片《马王堆2号汉墓》里面的汉朝服饰和墓主人还原绘画,留在我脑海中的奶奶形象就是那样。
至于丧葬过程已经记忆模糊,只记得,我姑姑进村的时候,她的哭嚎声惊天动地,一边哭一边念唱,一步一鞠躬的,鼻涕眼泪顺着低垂的头长长的流到地下,而后她一抬头,鼻涕那么一甩,她也不顾,又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我和弟弟从未见过此情此景,便哈哈大笑起来。
据此,我们全村人只要见到我妈妈一次就数落我们一次:“奶奶去世,不哭反而大笑。”我还隐隐约约地听到村民们跟妈妈说爸爸:“当官的,不让我们搞规矩!”
我和弟弟内心不服,跟妈妈争辩:“那是封建规矩!要砸烂!老家的人最会骗人”。我们小时候回老家,就在爷爷奶奶的棺材里藏猫猫,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棺材,也没有人告诉我们那是棺材。”那时,我们不懂这个风俗:老人的棺木,早早准备好放在家里就是取好意头:老人长寿、子孙升官发财。
两年后,父亲再一次带着我们回老家奔丧,我爷爷去世了。
这一次我长大了一点,记得了很多细节。
父亲是一个威武的军人,我从未见过他掉眼泪。可是他还没走到村口,见到村里的男女老少来迎接他,大家都是边哭边念唱的,我吃惊地看到父亲突然变成跟他们一样,失声痛哭起来,也是边哭边念唱。虽然他们都说儋州话,我和弟弟一句也听不懂,但我们牢牢记住妈妈的嘱托,决不敢再笑,也跟着父亲嚎啕大哭起来。
一直哭到祖屋的正堂,见到爷爷躺在当初奶奶躺过的地方,周围的亲友们特别是女性个个伤心欲绝,声浪一声高过一声,我偷偷看她们,发现哭声和念唱是非常有韵律的,捶胸顿足的动作也是随着韵律起伏。那时我还不清楚这就是叫魂:叫魂是<周礼>记载的上古丧礼上的一种仪式,是为死者招魂。《礼记•檀弓下》解释道:“尽爱之道也。有祷祠之心焉,望反诸幽,求诸鬼神之道也。”这一仪式是表示为挽回死者的生命而作最后一次努力。流传到今天琼西的大多数县市都保存了这个习俗。
接下来的入棺仪式我没记全,就是很奇怪家里的男人们用一种草纸和一种黏黏糊糊的东西把棺木的每一个缝隙填满。后来问父亲,他说这是一种胶,所有的渔船都是用这个胶来粘合木板的,海水都浸不掉,起密封作用。难怪,入棺后可以放那么多天,以便乡亲们大办丧事,听说放一个月的都有。
父亲是一言九鼎的,他坚决主张丧事从简,省却了很多的繁文缛节,就这样还三天后才出殡。出村口的时候搞了一个什么仪式具体记不太清楚,就记得是要过一个用彩纸和竹竿搭起的门口。
进入八十年代,很多旧习俗慢慢回潮,我亲叔叔去世的时候,除了前面说到的习俗,给我留下最欣赏的一个细节是:写对联:白纸黑墨,一幅幅对联挂满祖屋,平时看上去没什么文化的渔民或村民们居然个个一出手都是书法家,他们把对逝者的评价都凝聚在这幅幅对联上了,以对联悼念逝者我认为是最文明的方式。
为什么我们儋州人流传这样的文明方式呢?这要追溯到宋代苏东坡先生被贬儋州的历史渊源上了。苏东坡先生被贬儋州后把中原文化系统地传播和发扬光大,他开堂讲学,桃李天下,吟诗作对领一代文风,源远流长。至今的红白喜事都有此风,最符合民情的就是丧礼上的对联了,经久不衰!
还有的习俗是令人不解的,最突出的就是大吃大喝之风,无论灵堂摆多少天,无论你是谁,只要前来凭吊,你就可以在主家里吃吃喝喝,甚至打麻将,把丧礼办成了一个大聚会,你可以会亲友见朋友,谈天说地喝酒猜拳,无奇不有。
至于三叩九拜,跳火坑披麻戴孝长跪不起的习俗家里人见我们从外地回来,也不勉强我们了。
我们儋州的红白喜事相比,都说婚礼你不参加,没人怪你!葬礼你不参加,你就是不孝子孙!千夫所指。
昨天参加三婶婶的葬礼,终于解开我孩童时参加奶奶葬礼的疑惑:在送葬上山的队伍前列,那后人高举的是一只西去的白鹤。
我家祖先是明朝从中原移民海南岛的。祖上是朝廷的官吏,在儋州这地方为官后携家带口在此建屋置地繁衍生息。
中国古代常把鹤作为长寿的象征,还把离开尘世比做“驾鹤西归”,鹤作为一种吉祥的灵鸟,更是与神仙相伴。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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