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何过春节这件事,我和我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派别,我始终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而我弟却是对这一节日有着执念的人,尤其是年三十的这顿饭,对于常年在外漂泊的他来说,年夜饭是春节仪式感最重要的环节。
我弟认为,家族必须团结才能兴旺,团结的象征就是一起吃年夜饭,而真正的年夜饭应该是在村东头的大槐树下放一张大圆桌,大得要装得下全族人,吉时一到,烟花鞭炮齐鸣,所有的族人推杯换盏迎春接福,同敬神灵共享太平。
十几年前,这个愿望并不难实现,有钱就行。那时候的春节,年夜饭从大年三十这天的早上就开始准备了,农家小院儿里,到处都是忙碌着的身影,灶里燃起噼里啪啦的柴火,大人们扯着嗓子喊娃摘葱剥蒜,新媳妇、老婶娘们满厨房踩着细碎的脚印子,院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惹得空气炸响连带着好闻的硫磺味儿,这样的情景和味道就是年味儿了。
眼下连续两年的疫情,年味越来越淡,聚会成了“云聚会”,手机视频一连,就算拜了年,我弟的愿望难以实现,再怎么完美的谋化也无法实施。其实,就算没有疫情,我们的年夜饭,也都是在酒店里,一顿格式化的年夜饭套餐,大有敷衍之意。如今又听说元宇宙里面也有春节,也会有虚拟的绚烂烟花,也会有热闹的街市,会有一切该有的祥和美景,不知道虚拟平行世界的出现后,年夜饭将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形式。
我弟是绝不愿春节如此这般淡化下去的,作为一名新晋的优秀年轻家族带头人,有钱、有才、有情怀,他一度认为,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可事实上,除了疫情这些个拦路虎,还总有一小批不愿同桌吃饭的“顽固派”也是很难请进来的。诸如叔伯家的翁婿,他们有过节,诸如小爹家的姑嫂,她们有纷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越到年节,越觉得事儿大,这使得我弟一筹莫展,以至于春节如何能同坐大圆桌儿这个问题,只能成为我弟在酒桌上演讲得最多的一个话题而已,响应者寥寥。
我劝我弟说,你的理想太过丰满了些,一时半会儿恐难实现,你先管管你能管的,比如你家娃儿,试试让他放下游戏去剥蒜,或者你再管管你媳妇儿,让她放下朋友圈去帮着老妈摘摘菜洗洗碗,我弟很聪明,从不去自证无趣,只会无奈轻叹。
但毕竟这是个丰满的大理想,暂时的拦路虎们并不能唬住我弟。而且,优秀的大理想必定会有坚定的拥护者,比如我小舅。
小舅在和我弟吃了几场酒,下定决心回了老家,把屋后的房子给翻建了,起了个大厨房,连着有四五间,桌子、椅子、大火灶头一应俱全,厨房后面是一条小河,小河之上竟架起了一座优美的钓鱼台,这下,吃喝玩乐全有了去处。
小舅和我弟一样,也是个执着的人。今年的春节疫情应该有所缓解,他早早地计划了,在春节之前先张罗几家有矛盾的亲戚吃几场酒,做个节前调和曲,他还勒令嫁出去的女儿年三十必须回家,理由是以后想继承我的钱,现在就得先祭我的祖。他充分地发挥了一个合格的拥护者的力量,帮厨早早地物色了好几个,拿手大菜也已被他吹嘘了好几回,真真是下足了功夫,也吊足了我们的胃口。
万事具备,只等春节了。新厨房里的大圆桌虽没有放到大槐树下,但也大得出奇,桌面的玻璃因为极其巨大而运输困难,匠人们换了四五回,才圆满地安放到了桌面上,连我这个对春节漠不关心的人儿也禁不住被他们这份执着震撼了。
因此,这个春节,我打算去乡下过了,数字平行世界终将还是虚拟的,我们都要积极做回真实世界的参与者。年三十,我也去帮着添添柴火、摆摆碗筷,2022新年新气象,很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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